翠渚诸山山势平缓,山道是一长列绵延的石级,从山底到山门,共长五里,沿途竹林茂海,层岩迭翠,循溪随峪,流水淙淙。
白锦玉从侍郎府出来后,没有半点耽搁,带着乌穆給的信物往四海客栈取了宝马烈风,就直奔庐州而来。
烈风真乃神驹,从长安到庐州,千里之距,好马也得四天,它却总共只用三天半的时间,并且腿不软,气不虚,稍事休息吃点水草后,便又精神抖擞,全然不显疲态,叫人一百个放心。
天黑以后,白锦玉换了一身夜行衣,将头发脸孔都包了个严实,任是再熟悉的人对面相逢也绝无可能认出。翠渚不比其他地方,这里识得她的人太多了。她今夜要干的事,大逆不道,若是稍有不慎被人认出,那她的那块沉香名谒恐怕这辈子都别想揣回兜里了。
翠渚的每个角落白锦玉都如数家珍,就算闭着眼睛也能从山脚走回自己屋里,更何况现在天上月大如盘,并不需要闭眼睛。
她摸到山脚下,将马缰在树上一绕,也不管烈风听不听得懂,好言叮嘱了它乖乖等着,之后她便缘山而上,直取此行的目的地,圣训阁。
翠渚有三宝,学问、沉香木、家印。这三者之中,闻氏家印用得最少,在翠渚已束之高阁百余年,早已被认作只是一个精神符号。但是,毋庸置疑,它是翠渚三宝之中身份最尊贵的一宝。
白锦玉沿着山道往上,望着夜色中竞秀的山峦出了一会儿神:两个月前她离开翠渚之时,绝没有想到再回来居然是要来偷盗家印的。如此荒谬大胆的事情,即使此刻的她也觉得不太真实,但是,现实却是如此,她的确是要去把家印盗出来。
这八年间,苏丽华变得很多,白锦玉已经不觉得她和那个幼时每顿饭都要等她一起吃的小姑娘是同一个人了。她是那么陌生、冷静、城府,让白锦玉不想再亲近她,但尽管如此,苏丽华说的一些话,她还是认同的。
此举是救国,并不是救凤室。
中原沃野万里,上面生存的百姓不能没有北境十四州,相较之后的生灵涂炭,如果盗印能解决这件事,还是很合算的。
毕竟闻氏家印她用完就物归原位,尚属可控之事,但如果凤华真的被凤麟拉下皇位,中原失去北境十四州,那可就真的是后果无法度量的惨事了。
道理是这样,但是白锦玉深知,如果光明正大讲给闻氏听,跟他们借家印用去盖在大徵朝皇帝的传位诏书上……就以白锦玉对闻正严那个老古板的了解,想也不用想,他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正是这些原因,促成了白锦玉选择了盗印这条路。
翠渚的山门有人把守,翠渚的围墙也十分高耸,但是这对轻功极佳的白锦玉来说都不是问题。
她足下用力,既轻也巧,不费什么功夫,就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落在围墙之内了。
此时正是戌时将尽,翠渚已下了夜课,渚中人等大多已各回各家沐浴洗漱,准备亥时就寝。渚内几乎坦途,路上偶尔会遇见几个过份用功忘了时辰的人物,她也只要稍加隐蔽,便就行了。
白锦玉往圣训阁逼近,正赶路间,忽然听得不远处的院落里传出人声争吵,她留心听了一下,只觉得那其中之一的声音十分耳熟,清脆稚嫩,傲睨狂悖,不是千玺是谁?
此处离圣训阁倒不偏离,白锦玉心中隐忧千玺吃亏,靠了上去,趴在墙头。
那争吵的声音可以听得非常清楚了,那争吵的两个人也看得非常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