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容恍惚的抖了一下。
他并不是惊在奥德伦特这句无缘无故、荒谬好似玩笑的话, 而是惊在他竟不觉得这句话荒谬。
就好像……奥德伦特说的, 是一句整个社会的人都会赞同的普遍真理, 例如“物体均具有重力”。
就好似没见过的海的孩子,却能准确形容出海之景色般, 令人不寒而粟。
各套神话体系中, 均对“蛇”这一存在有大量浓墨重彩的着笔。
而衔尾蛇, 这一奇异设想,却不是单单某人、某文化体系的创造, 而是早在人类历史将将发源, 追溯到最原始可考究的年代, 便在世界各地出现了踪迹。
即是说……这不是单纯一位古代愚昧人民的妄想,而是各地人民, 或许真的在不同时间、不同地点、观测到了这一景象。
有试图参透人类本质的哲学家,形容其为“一头处于持续恒定自我吞食状态的宇宙始祖生物, 是不死之身”(注1)。
同时, 他也根据此提出了“宇宙圆球概念”, 即宇宙内、无论空间、时间,有多么广阔渺远,其均是一个“圆”的各种维度的发散。
最盛行的基督体系的观点是, 衔尾蛇是整个物质世界的边境与限界。
——世间万物, 活在“它”创造的怀抱里,活在“它”还未醒来的梦里, 活在“它”一念之间转瞬即逝的世界里。
印度教的观点与此大同小异, 他们认为世界是由大蛇神Shesha环绕一只远古与天同寿的巨龟Kurma支撑而起, 其本质也是“衔尾蛇”支撑圈起了世界。
循环、吞噬、无限大……
【一切恶、一切无希望、一切负面的无用……】
【不,不是这样的……】
“不,不是这样的……”
“不是什么?”
原容猛地睁眼,对上三位队友诧异的视线。
徐伦凯担忧的走过来,蹲在他身边:“容神,你没事吧?你精神状态真的不太对。从衡军初中那我就想问你了,你是不是给自己精神压力太大了?”
秦仲铮也点头:“凡事别想太多,多少也依赖一下哥哥我啊。”
可这些关心的话语,好似穿堂而过的无关紧要的细风,一丝也未能在他的脑海停留下痕迹。
他慌乱的推开徐伦凯,焦急的望向吞没在黑暗里,一言不发的奥德伦特:“奥德,一切恶、一切无希望、一切负面的无用……这是什么意思?”
奥德伦特没有出声。
原容恍惚的视线投向惊在原地的其余二人:“说呀,这是什么意思?”
令他心中不安愈来愈大的,是三人久久的沉默。
他清晰地听到错乱到下一秒似乎就要跃出胸膛的心跳,听到自己粗鲁无序的喘息声,好似潜伏黑暗压抑太久的猛兽,马上要争破桎梏出笼。
“说呀,你们说呀……”他头胀痛无比,再也隐忍不住,抱住头蹲下,无助的啜泣起来,“告诉我,这不是我的幻听……【一切恶、一切无希望、一切负面的无用】……”
可让他如坠冰窟般怔在原地的,是徐伦凯小心翼翼的问话:“那个,容神,你说的……是哪国语言?我怎么听不太懂,是我英文不好吗?”
哈?英文?不不,他说的明明是汉语。
等等,真的是汉语吗?
末日获得神格后,他便能听懂一切语言,因此也经常忽略交流时的语言,奥德伦特也能与徐伦凯和秦仲铮用中文交流,这才没有沟通障碍。
所以,当他下意识重复幻听中那句话时,并未注意到语言。
但,就算异能者听不懂,不至于奥德伦特也不明白啊!
他如抓住希望稻草般望向奥德伦特,目光炙热而希翼,多么希望下一秒奥德伦特,他可靠亲切的队友给他一个解释,给他一颗定心丸,可他终究失望了。
对上原容希翼到卑微的视线,奥德伦特口头发涩,却不忍的闪烁了一下神色。
他低声开口:“抱歉,容……我也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在我听来,你只是在重复一些……毫无意义的词语。”
毫无意义的词语。
原容小脸煞白,细弱的身子不由得狠狠晃了一下。
怎么可能是毫无意义的词语?他仍不甘心,将其翻译成中文、英文、甚至日语、德语,都说了一遍,可三人均面露茫然。
到最后,三人实在看不下去了。
原容惨白着一张小脸,冲他们拼了命的说着什么,那一定是很重要的信息,可他仓皇无助不断重复的话语,均是毫无意义、可以说不知所云的,仿佛野蛮土著表达情感无实际意义的语言。
奥德伦特不忍的制止住他:“够了,容……我不知道这是句什么话,但既然你无法将其说出口,那一定有什么深刻含义在里面。起码,‘程序’还不想让我们知道。”
原容在眼眶里打转的泪倏然就滑下来了,他的情绪完全失控了,仿佛被世界上另一个自己操控般,抽抽噎噎的被奥德伦特揽进怀里。
他还在说那句话。
【一切恶、一切无希望、一切负面的无用。】
冥冥中,一个声音坚持不懈的告诉他,说出来,说出来,这很重要。
可说出来,又能传达给谁呢?没有人能听懂,没有人能理解,他说着只有自己能明白的话语,就好像对着群山、对着大海、对着万千没有灵智的生物倾诉般,好孤独……
怀里的纤细少年失去了意识。
发现这一点时,奥德伦特的大手还不住在他背后抚着,试图让他舒服一点,然后下一秒,他就感到这年轻柔韧的身体,软了下来。
“容?”他停下动作,“睡着了?”
毫无应声。
他这才意识到不对,急忙将原容扶起,从空间拿出手电筒,打开光线。
却见满面泪痕交织的清丽少年,已然闭上眼睛,陷入了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