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堂昏暗,挂着白幡。
在长明灯的照耀下,两个牌位显得有些斑驳。
龙老人凝视着两人的名字,都是他亲手书就。
对于这样的结果,七位隐士都有预料,也有准备,区别只是谁先离开而已。毕竟他们做的是见不得人的阴私之事,走上了这条路,很难善终。
忽然之间,有炸雷之声响起,雷光甚至照亮了昏暗的灵堂。
龙老人的眼皮微微一颤,冬雷阵阵,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紧接着又是一连串轰隆隆的冬雷炸起,道道雷蛇乱舞,仿佛要将漆黑的天空撕裂。
再有片刻,有大雪飘落,鹅毛一般,很快天地之间只剩下白茫茫一片。
不知过了多久,一名老人披风冒雪而至,身上雪白,站在灵堂外的大雪中,默然不语。
龙老人似乎早就预料老人的到来,没有丝毫意外,直接问道:“你觉得紫燕有几分成功可能?”
老人正是赤羊翁,他缓步走入灵堂之中,在昏暗的灯火中与龙老人相对而立,回答道:“前不久的时候我曾劝他把眼光放得长远一点,不要拘泥于眼前的一城一地之得失,何苦早早把自己逼上绝路?只是他不愿听我的劝诫,
我也无可奈何。至于他有几成把握活下来,在我看来不过是九死一生,只是比十死无生稍好一点。不知师兄……以为如何?”
龙老人转头望向紫燕山人的闭关方向,沉默许久,摇头道:“既然是他自己的决定,我们又何必去指手画脚?成与不成,既看天意如何,也看他的造化如何,若是他真有这份机缘,定然能转危为安。”
赤羊翁犹豫片刻,问道:“师兄认为他真能抓住那一线生机?”
如今是儒门中最为年长者的龙老人沉声道:“能否抓住,我说了不算,你也说了不算,只有老天和那他自己说了才算。”
赤羊翁的神情几度变化,最后叹息道:“我们师兄弟七人,已经有两人先走一步,若是他也紧随其后,就只剩下四人了。”
龙老人抬头望向门外冬雷和落雪交织的天幕,感慨道:“我们是老师亲自选中的人,自然有一份与我儒门息息相关的气运,天道无常,若是天不绝我儒门,那他自然能化险为夷,可若是天要亡我儒门……”
龙老人话未说尽,赤羊翁的脸色已经变得凝重起来。
龙老人接着说道:“这门巫教的‘体之术’霸道无比,就是长生境界想要练成,也要大费周章,紫燕能坚持到现在而不崩溃,已经殊为不易。平心而论,若不是情况紧急,他不必这样急于求成,而是徐徐图之,未必不能登上老玄榜。”
赤羊翁又是叹息一声:“我已经收到消息,道门那边蠢蠢欲动,只怕是一场大乱、大变就在眼前。虽然我们对此早有预料,也有所准备,但事到临头,还是不敢说尽在掌握之中,我的心还是高高悬起,放心不下。”
龙老人道:“既然已经做好了准备,那又紧张什么呢?我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如此悲观,仿佛这座帝京城,对于我们儒门注定了凶多吉少。当年太祖皇帝派遣大军,分三路渡过大江,兴师北上,金帐皇帝见大势已去,宣告退位,从中原天子变回草原大汗,并请求议和。太祖皇帝拒绝议和,儒门先贤辅佐太祖皇帝北伐,兵锋直指帝京,金帐大汗不敢应战,弃城而走,逃回草原。大军所到之处,百姓们壶浆箪食以迎王师,真可谓占尽天时地利人和,那种时来天地皆同力的境界,犹在眼前。短短不到二百年,这里竟至于一变而为我们儒门的葬身之地了吗?”
赤羊翁没有敢贸然接话。
龙老人继续说道:“不管怎么说,我儒门才是天下正统,远没有到运去英雄不自由的时候,道门同样弊病丛生,只要我们不倒下,道门迟早会再次陷入四分五裂的内斗之中。”
赤羊翁轻声道:“师兄所言极是。”
龙老人又是叹息一声:“世上几百年旧家无非积德,天下第一件好事还是读书。”
赤羊翁道:“若论积德,谁家可比得过我们?要说读书,儒门自称第二,无人敢言第一。”
两人忽然陷入沉默之中。
只有门外大雪飘飘,很快便要给帝京城披上一件白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