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是因为荀彧劝说曹操和谈,勾起了曹操顺水推舟用计诱敌的心思,但又因此不信任荀彧,需要人监视?”
李素这么想本来也没什么问题,他再仔细看司马懿被俘后的说辞,他就是个打酱油的,在使团内什么事儿都没干。
法正之前也没对司马懿动粗,就觉得这是个没用的小人物,随便问了几句就结案放过了。
但是,李素顺着“曹操荀彧内部矛盾”这个思路往下深挖,自然而然被他发掘出一条“诬陷”司马懿的可能性来:
“曹操既然有可能是让司马懿监视荀彧,那使团回去的时候,司马懿多半也有可能如实把荀彧在汉营的言行,全部汇报给曹操吧?
这种事儿可大可小,但要说成是‘司马懿把不利于荀彧和曹操关系的情况,向曹操透露,导致了曹操对荀彧的信任进一步下降,从而间接导致曹操对荀彧带回去的和谈条件也不信任,最终导致谈判破裂’,也不能算冤枉他吧?”
想到这一层可能性,李素立刻来了精神,而且都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再正当也没有了,毕竟他这是合理推测,要是真有其事,那司马懿确实是有罪的,
要是他能帮荀彧齐心协力、请曹操别打最后一战,那天下不就能少死二十万人了么?拍板决策的首恶当然是曹操,但司马懿哪怕只是进过一句促进其决策的谗言,也是可以被适当惩办的。
当然,现在已经死无对证了,李素要拿到铁证,是不可能的。好在古代也不讲究“不能逼供诱供”,管他怎么取证,有线索就好。
想到这儿,李素吩咐身边的幕僚张松、王甫,去准备材料,丞相要亲自提审一些俘虏。
丞相要提审敌营俘虏,这当然没有任何难度,属下办事极为利索,不到半刻钟就全部办理妥帖了。
李素这边,也趁着这点时间,准备了一些诱供会用到的文书、假口供。
不一会儿,年仅二十四岁、才做官两年的司马懿,被带到了李素面前。司马懿比诸葛亮还老两岁呢,但这一世的官运显然不是很好。
因为曹操袁绍都没前途,司马懿二十岁都没出山,就在家耕读,给大哥私下打杂。
此时此刻,李素也提防司马懿会点武艺,所以堂上站着铁甲侍卫,还有典韦。司马懿离他至少二十步。
司马懿一脸懵逼,心中惴惴,但表面上依然冷静、很有城府地拜服在地,不知道为何他这么一个六百石的小官,会被丞相亲自讯问。
李素也不跟他废话,他本来就指望搞情绪突袭,看对方的破绽,
所以李素直接甩出几张伪造的绢帛口供,上面据说分别是郭嘉、李典、许褚等人的口供。
反正,就是一些陪着曹操走到最后一刻的人的口供。
“自己看看吧,曹贼临死之前,还跟身边亲近之人感慨,说悔不该听信你攻讦荀彧的那些谗言,要是当初听了荀彧的苦谏,放弃最后一战的搏命念头,纵然死,也好给子孙留更多善缘!”
司马懿心中一惊,曹操在逃亡的最后一两天里,真这么后悔良心发现了么?为什么还要说出来、向身边人抱怨?这不是把细心隐秘为他办事的自己人给坑了么?!
他心中惶恐,一时不知如何应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硬找借口,却不免已经露出了破绽。
二十四岁的司马懿,城府修养方面,毕竟还没到炉火纯青、登峰造极的程度!
察言观色,人情世故,这都是官场历练出来的。情商方面的天赋很重要,但天赋不加以磨砺练习,也不可能直接就融会贯通。
才做了两年闲散小官,这份不足的履历,给了司马懿重重一击。
相比之下,李素却是身居高位整整第十四年了!丞相都做了两年。李素的人情世故和对人心态度的观察,已经被他的资历历练到了可怕的程度。
李素心中一喜:居然猜对了!司马懿被一讹就露出了破绽!他真的向曹操说过荀彧的坏话!当然,也有可能他只是觉得神不知鬼不觉,不想得罪曹操,所以把任务稳妥的完成,这也可能是一种明哲保身。
但不管是不是明哲保身,有这个行为,那就可以是从犯,至少也是“胁从犯”(被曹操的威权所胁,破坏了和谈)
“司马懿!你残害忠良,破坏和谈,该当何罪!来人,把这事儿定性成文,移交法尚书具体处置。”李素没有惊堂木,只能是故作愤怒地砸了一个砚台,让人把司马懿推下去。
作为丞相,他不适合亲自过问审判,更不适合给具体的敌营俘虏官员定罪,那样有失身份。
就好比最高级别的法院,发现下面的人没办好,大多数都是“发回重审”,很少会亲自改判。
李素也只要督导发现问题就可以了,把人发到法正那儿,告诉法尚书“这个案子丞相发现新问题了,你自己看着办”,以法正的为人,肯定会诚惶诚恐,好好收拾的。
司马懿面如死灰,想喊冤喉咙里却发不出声音,因为他的脑子还在懵逼绝望中:这事儿只有我和曹操知道,曹操为什么那么多嘴?
为什么李素能如此洞若观火,这点小事都能被他发现?他不是日理万机要操心很多大事的吗?连六百石被俘小官的口供都要亲自问?
……
司马懿连同他的口供一起,被发到谯县行在外府、法正的住处时,法正还在假期睡懒觉呢。
毕竟他现在还是刘备的随军参军,刑部尚书的职责反而不重,所以住得离刘备的行在寝宫很近。
被吵醒的时候,法正很恼火,还试图发泄起床气。但看到来人是丞相府的首席曹掾张松后,法正也瞬间换了表情。
张松虽然只是曹掾,但也是丞相身边最说得上话的属吏啊!
自从丞相府的主簿邓芝被外放并州布政使以后,张松就递补上来,隐隐然接替了邓芝的空缺,随时都有可能成为丞相府新一任的主簿。
“张曹掾所为何来?”法正和蔼询问。
张松也客气地拱手:“法尚书,有些事儿要耽误您休沐了。丞相今早提审了几个被俘伪官,这个伪大鸿胪丞司马懿,似乎涉嫌对曹操进谗、破坏之前荀彧主持的与我方和谈。
丞相日理万机,不便亲自过问定罪量刑,人就交给你了,处理好之后,给丞相回个话。依法办事、公允就好。”
法正立刻一激灵,整个人都清醒了:“昨夜陛下才刚赐了群臣庆功宴,丞相今早已经起来勤政了?
惭愧!惭愧!我等身为尚书,居然还在荒嬉怠惰,实在无颜以对。张曹掾,烦劳您回复丞相,便说法正今日就把案子办妥,给他回报!”
张松一走,法正立刻怒气值满槽,所有压下来的起床气都蓄力发泄了出来,咬牙切齿下令:
“来人!摆刑堂!把所有刑具都摆上!居然敢犯这等大事儿,闹到丞相都亲自勤政过问了!成何体统!我辈失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