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池也是采取了积翠宫的自然风格,内部山石嶙峋、花木繁茂,再用石头自然堆砌,若非头上盖有屋顶,几乎让人以为这是天地形成的池子。
这座罩在池子上方的建筑稀奇古怪,整面右墙都是倾斜的窗子,透窗而入的光线可以一整天都照到里面的花木。另一侧是一个大天窗,天窗打开后,里面的植物不仅能得到充足光照,还可以让雨水倾泻下来。泉池正上方是装饰如岩洞般的穹顶,置身其中,给人的感觉就是一口露天池,却又拥有绝对的私密。
浴池中间那座长满奇花的假山,将池子一分为二,山上有几尊白玉塑雕**仕女雕像,女像腰间提着一个花瓶似的水瓶,一股股温泉由甑中倾入池内,水声溅珠泼玉,令人入浴前,先有清新洁净,尘俗皆消之感。
池畔,不仅种植开得正艳的牡丹和奇花异草,还有两棵高大健硕的桂花树,许是长在温室,导致它们发生了变异,所以竟然还在开花,阵阵馨香沁人心脾。一些花瓣飘到水上,轻轻荡漾的池水就像铺层桂花做的绒毯。
桂花花蕊毯上,还有许多从其他花树、藤萝飘落下来的黄、红、紫等各色花瓣。
另外一侧除了葡萄、黄瓜架,以及长满香菇、木耳的朽木,还有一垄垄菜地,除了杨侗所认识的韭菜,还有一些古里古怪的野菜。
更奢华、古怪的皇家园林西苑都见过,杨侗对此倒也意外,大刺刺躺在一具用汉白玉雕刻出来的榻具上,枕着石枕,双目微阖,非常享受的泡在泉池之中。
认真梳理着阴弘智发来的急报,在盗粮起事件上,阴大舅子做得相当出色,先是根据时禹的异常判定白马仓有问题,之后又一查到底,暴露出了粮窖下隐藏的真相,然而证据在手,他却没有动用‘特使’的权力立马抓人,更没有打草惊蛇,为朝廷创造了将潜伏在官场中的‘内奸’抓捕的机会。这一连串的表现极为老道,不负所望。
房玄龄的应对手段也没什么好说的,照他的设想来看,失去的粮食极有可能会入库,这一点杨侗十分认同,只因他已经决定把时禹提拔为荥阳太守,这是从从六品上的上县县令,到从三品的上郡太守的大跨越,连升十二级,使时禹对郑氏拥有无法估量的价值,而且荥阳是郑氏的根本之地,他们在那里的影响力虽然深厚,可要是长期不运作的话,荥阳郑氏迟早会湮灭在历史长河之中,所以他们迫切回归。
为了保护时禹这个前途无量,且能为郑氏回归荥阳和朝堂的重要棋子,郑氏必然会想方设法,在短期内把那两百多万石粮食填补上来。
五姓七宗等等世家门阀虽然影响深远、传承久远、枝繁叶茂,可是随着廉价纸书、三学、科举、世家禁举等制推广,他们在教育资源上的优势会慢慢消失,现在他们能够作用于天下、作用于朝廷的,是利用积蓄千年经济实力,推动朝廷做出利于他们的选择,这个过程极其缓慢,快则三五年,慢则十年、百年。
所以,世家门阀需要朝中有人,他们要利用一切手段,把已经做了官的棋子推上高位,或是不惜财力的栽培有前途的士宦,当他们做官之后就会对世家门阀投桃报李。有这些人在官场中呼应,利于世家门阀的政令和决策才能得以通过。
反过来也是一样,如果朝廷想要打击世家门阀,最好的办法是兵戎相见,明刀明枪的干,但明眼人都知道大隋实力鼎盛,非苟延残喘的李唐王朝可御,他们绝对不会再把藏在水面下的势力、实力投入到毫无希望的李唐朝廷身上,所以大隋要是灭了伪唐,能杀掉的也只是表面上那些人;这也意味着皇权和世家门阀的争斗由明转暗,在这基础之上,最好的办法无非是三种,一是找出各家各派棋子,将之提拔为各个世家门阀的利益代言人,从而引出身后的势力,进一步歼灭世家门阀的暗势力;二是利用舆论,极尽能事的将世家门阀妖魔化,使寒士、百姓避而远之,从而将之孤立起来;三是减少与世家门阀有密切关系的人做官、做高官,当朝廷以武力打击、以政令压制一代人,那么寒士便会迅速成长起来,而培养高官动辄是十几年、几十年,真到那一步,已是几十近百年之后的事情了,到那时,人数远不如寒士、人人喊打的世家门阀已经失去了优势和竞争力。
倒是这粮仓,着实有些令人头疼。
这时代,百姓缴纳赋税的主要形式是粮食和钱。赋税几乎是由村长征收,百姓把粮食交给村长,村长再集中于乡,乡到县,再由县尉、县御、县典统计后依数送到郡仓,然后再按照民部核发的数目或留用本郡、或运至联合大仓,或储放到几大顶级官仓。
天下郡县都是这个路数,要是查账,只要自联合仓往下查,沿郡、县、乡、村、民缴纳粮食的五个环节逐层倒查即可,如果联合大仓在账簿上做的手脚天衣无缝,通过下面层层细账也能看出端倪。
至于地道也好解决,在仓城之外开一条又宽又深的护城河城即可,若是有人在地下挖地道,护城河的水就会灌死那些老鼠,所以问题的关键在于监守自盗;至于杨恭仁说的官仓潜规则也不是没道理,仓官利用国家陈粮赚差价,补回来的却是新粮,朝廷、仓官、百姓好像都得了好处,要是将这潜规则搞成制度的话,那么出入粮食就会有一套明确的监管制度,好像反而能使粮食不丢失。
但如果放开禁制,这些官员肯定会利用数目庞大的国家粮食,打价格战,然后把地方上的粮商通通搞垮,垄断当地的粮市,最后倒霉的铁定还是老百姓,这是一头大老虎,万万放不得。
照这么一一对比,潜规则反而比明确法度好控制,平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等到这些人肥了,再去宰一波,好像也不错。
这种认知感让杨侗心里很不舒服,感觉这是在纵容罪犯,只是他一时半会也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防止仓官、地方官狼狈为奸、监守自盗。
“夫君,睡着了么?”这时,一个温柔的声音传来。
杨侗大感惊奇,本以为会是胆大的江凤仪,或是水天姬跑来共浴,孰料是来的却是布防的阴明月。他双眼微微睁开一点,却见她身上裹着一条洁白大浴巾,上露香滑肩头,下露赤着一双纤足的秀气的小腿,俏脸红扑扑的,显得十分可爱。
阴明月在杨侗与三位大臣谈话的时候,其实已经泡过温泉了,哪怕再胆大,也不想在姐妹们的戏谑目光下前来服侍丈夫,可谁让她抽到最长的竹筹呢?
她像做贼一般,轻手轻脚地靠近,只见泉水泛起丝丝白雾,水面有层柔软花瓣,花瓣随着活水流走,树上却又有新的花瓣轻轻唯美飘落,如诗如画。
而她的丈夫躺在池畔的榻具上,双目微阖的享受着温泉之水,似乎睡着了,于是大大的松了口气,赶紧小心翼翼地踮起脚尖,想要溜到水里去。
杨侗装出大梦初醒的模样,就跟垂涎贴身侍女已久,如今终于逮到了偷食机会的纨绔子弟一般,带着色眯眯的口吻说道:“明月郡公,过来……”
阴明月幼承家教,绝对的以夫为天的典型代表,哪怕明知丈夫有些同她开玩笑的意思,她即便拒绝也不会惹丈夫生气,却还是红着脸乖乖地走了过去。
虽然明月郡公猫儿也似的走着,但再长的路也有走完的时候,当她到了丈夫近前,自然而然的按着浴巾下摆,以免春光外泄。
刚把一只雪足小心探到水里,杨侗霍然起身,伸手一拉,明月郡公哎呀一声跌进了他的怀里,溅起水花一片。
那荡开“花毯”向外一弹,又迅速盖了回来,遮住了她娇美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