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彻目光怔了怔,明知他在,没来见他,却直接离开了太傅府,李彻转眸看了一眼温如写的背影,心中隐隐有些不妙,遂吩咐大监一声,“去建安侯府。”
“陛下?”大监意外。
“现在就去。”李彻转身。
屏风后,温如写刚收了手帕,忽得便听到屏风后的脚步声离开,温如写一愣,顺势起身,却见李彻领了大监一道,往苑外去。
温如写眸色里都有些急,手中使劲攥了攥方才那枚沾了药渍的手帕,眼底微微泛红。
又是一句多余的话都没同她说。
他待她,与待旁人并无不同。
她在天子心中并不特殊。
但在梅园时,他曾替人温柔牵马,一呆便是很长一段时候……
温如写眼中氤氲似是没忍住,她早前也真以为,陛下是一门心思赴在朝中,所以身边无人,但终究其实还是喜欢了那等轻浮长相……
天子也未曾免俗。
不过一个侯府庶女,生得那幅轻浮模样,哪里配得上?
她才是国公府的孙女,家世显赫,端庄矜持的那一个。
即便今日天子未多看她。
日后,能凤冠加身,宝玺受册的也只有她,而不是一个长相妩媚,会些床榻上功夫,勾引天子的轻贱庶女……
这般想,温如写眼中的情绪似是才稍好些。
***
马车缓缓停在“城西铺子”处。
长风京中的城西市集,被称为“城西铺子”,其实是一条很长的街市。
楚洛并未回侯府,而是吩咐马车去了“城西铺子”。
路宝扶了她一道下了马车。
城西铺子里有一处铺子名叫陆记桂花糕。
楚洛早前一直喜欢。
尤其是心情不好的时候,能一连吃上许多,眼下会来这里,路宝隐隐觉察何处不对,但她早前是说难得有机会出府,想来城西铺子吃桂花糕。
结果这一吃,便是一片接着一片。
整个人眸间淡淡,不怎么有光。
一个人低头吃着桂花糕,不说话,也不喝水,也不看旁人。
仿佛这桂花糕就似心中执念一般,似是无论吃多少都不会嫌腻。
但既是执念,始终不得妥善。
最后吃得噎住,难受得,一双眼睛涨得通红。
路宝赶紧端了水上前给她,“六小姐……”
她接过,一口气咽下,才觉得早前哽在喉间,压抑在心头的桂花糕也好,旁的也好,通通咽回了腹间。
如释重负。
“没事了,回府吧。”楚洛起身。
路宝担心。
一路的马车上,楚洛只是靠在马车一侧,未再说过旁的话。
等到侯府的时候,小厮迎了上前,“六小姐,您可算回来了,老夫人一直在寻您呢!”
祖母?楚洛意外。
行至老夫人苑中,才见侯夫人和世子夫人在老夫人苑中陪着说话,老夫人似是在气什么一般,侯夫人不停给她抚背,世子夫人在一侧落座,看了她来,目光凝了凝。
“你去哪里了!”老夫人语气不怎么好。
世子夫人眉间微拢。
“太傅府。”楚洛应声。
她语气平淡,不似早前唯诺顺从。
“我是问你从太傅府回来后去何处了!”老夫人明显有些恼。
楚洛没想到祖母一语戳破。
她没有应声。
气氛一度有些尴尬。
世子夫人解围,“陛下方才来过,你不在府中。”
楚洛似是目光平静,朝世子夫人应道,“路上耽误了。”
世子夫人颔首。
眼下,她的神色分明看得出,是有意避开的。
楚洛在府中,似是从未这般过。
世子夫人觉得她今日有些……不同……
一侧,老夫人却气得拍桌子,“你!眼下还未入宫侍奉,就恃宠生娇,日后能有什么好!”
老夫人忽然冒出这句话,侯夫人,世子夫人和楚洛都愣住。
老夫人恼道,“既生在建安侯府,你就是建安侯府的女儿!建安侯府眼下岌岌可危,你不趁着陛下尚对你有几分意思,主动去求陛下入宫侍寝,好替府中好好着想!却恃宠生娇,连陛下都避!侯府怎么生出你这么个混账东西!”
侯夫人连忙替老夫人缓背。
世子夫人掌心攥紧,喉间轻咽,微微垂眸。
“为什么?”楚洛却开口,口中依旧淡然平静,“为什么我在祖母眼中就是一件东西?”
“你!”她忽得这么问,老夫人突然语塞。
但老夫人并不觉得是无力辩驳的语塞,而是觉得她顶撞,一时未反应过来。
“洛姐儿!”侯夫人以为听错。
世子夫人抬眸看她。
楚洛继续上前,淡淡道,“是,楚洛在祖母眼中,在建安侯府,一直都只是一件东西,在每个人眼里,都是一件不值一提的东西,却应当为了建安侯府,什么都做的东西,不是吗?那我不想再做一件东西了,楚洛不会入宫侍奉,愿侍奉青灯古佛!”
“你!”老夫人气得喘着粗气,“你……别以为你如今仗着有天子喜欢,只要你还在楚家一日,你就还是我楚家的女儿,你要觉得是,那你就还是我楚家的‘一件东西’!”
老夫人话音未落,屋外脚步声响起,“老夫人说得是,楚洛在楚家一日,就是你们楚家的‘东西’……”
老夫人一愣,吓得整个人僵住,从主位上滑倒,“陛……陛下……”
侯夫人和世子夫人都跪下不敢抬头。
李彻脸色隐晦不定,已是难看到极致,声音低沉道,“那从今日起,你们楚家没有这件‘东西’了,大监。”
大监连忙上前,“陛下。”
先前楚洛的话,似是字字句句都扎在他心底,有多痛心到极致,声色便有多黯沉,“下旨,召建安侯府楚洛即日入宫侍寝;责令御史台,彻查建安侯府私通宁王一事;建安侯府长房,二房,三房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