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不知道,三嫂还有一根梅花金簪子没戴出来,听说是她娘留给她的。”田青苗补了一句。因为姚舜英拜堂之时蒙着红盖头,然后敬茶时候又取下了梅花簪子,所以焦氏她们根本没看到。“真的啊,哎呀,这人跟人真是没法比,人家那首饰都有空闲的,咱们呀,一根戴一辈子。”焦氏边感叹边打量着田青苗,然后抿嘴笑道:“不过话又说回来,这新娘子嘛就得打扮得富贵一些才显得喜庆,小妹将来出嫁也可以像你三嫂一般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田青苗摇头道:“咱家可没那多余的钱,娘也没有什么金的玉的留给我,想打扮得富贵怎么可能。”周氏见女儿沮丧的神情不禁一阵心酸,暗自道:老三家的那些东西算什么,你娘当年保管过的首饰不知道比那些精贵多少。当年自己作为小姐身边的一等丫头,小姐所有的首饰都归自己掌管。小姐后来嫁到定国公王府,做了王家儿媳,自己作为她的陪嫁丫头继续替她掌管首饰,见过的精美华贵首饰不知凡几。
有几次小姐高兴,随手赏了自己几样都是姚氏那些远远比不上的。可惜呀,在逃回启汶的途中都换成银子了。好不容易回到田家湾,公婆年迈房屋朽坏,连地基都让给了别人家。一大家子白手起家,起房子买地哪样不花钱。想当年自己在侯府也好国公府也好,虽是丫头可哪里需要做粗活呀。周氏看着自己粗糙老迈的手。再想起当年的奢华生活,真是恍如隔世。
周氏暗自想了一阵,然后叹了口气:“那金玉首饰终究是有钱人家的夫人小姐们才讲究得来的东西,咱们庄户人成日里在土里刨食,戴着那些东西也是糟践,苗娘何必羡慕,再说咱们这里大多数妮子出嫁戴的不都是铜的银的。”
焦氏笑道:“话是这么说,可女人这辈子就出嫁那一日最风光。谁又不想自己在那一日光鲜好看呢?何况小姑本就长得不差,我想她要是戴上三弟妹那一套,一定也跟三弟妹一样晃花了人的眼。”张氏心头一凛,果然来了,什么东西只要一到小姑子的手上,想原物归还那是难上加难。姚氏那些东西若是真让小姑戴上,不被昧下一两样才怪呢。焦氏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小姑子那样的长相能跟姚氏比,我呸!张氏心头不屑地冷笑。
可田青苗却没有自知之明。听到焦氏夸自己,作娇羞状忸怩道:“那可是三嫂娘家给的东西,是人家的陪嫁。我哪里好意思用。”焦氏笑咪咪地道:“不愧是要嫁人的姑娘了。咱们苗娘呀还真是知礼。可是你只是借她的戴一戴,又不是拿了她的不还,打什么紧。”“话是这么说,可三嫂对那些东西肯定极为看重,我可开不了这口,要不。娘跟她说。”田青苗想到当初自己在李家为着那金簪子和宝娘的争执,不由有点迟疑。可是又实在是抵抗不了那些金玉首饰的诱惑,只好大着胆子向周氏求助。
不料周氏一口便拒绝了女儿的要求,她是在权贵之家呆过的人,知道高门贵女之间对首饰最为看重。但凡稍有身份的人谁会做出借人家首饰来戴的事情,所以一听到大儿媳的提议便本能地不喜。田青苗撅着嘴巴道:“娘我只是借三嫂的戴一下子立马便还她。怎么就不行。”焦氏也在一边帮腔。自己家穷给女儿买不起好东西,却让女儿去用儿媳妇娘家给的陪嫁首饰,传出去人家不得笑话,周氏想到这里坚定摇头。
田青苗赌气道:“娘是不是因为我三嫂娘家家境好不敢得罪,怕了她根本不敢跟她提,那我自己找我三哥去说好了!”周氏勃然大怒:“闭嘴!你爹还真没说错,我对你这妮子的管教确实不够!你那张嘴什么话都敢说,你这副样子不改的话,嫁到夫家有你受苦的日子!你有没有羞耻心,人家的东西那就是人家的东西,没出息的人才会老想着人家的东西,此事往后不准再提!”
见女儿执迷不悟犹然一副不满的样子,再想到她昨晚在新房用姚舜英胭脂水粉的样子,周氏越发冒火。这妮子就见不得好东西,眼皮子浅成这般浅,往后到了夫家,人家婆婆不得骂她没家教。于是厉声道:“还有那胭脂水粉,你也不准跟你三哥提起什么让你三嫂给你留到出嫁时用的话。你要是胆敢再提,我告诉你爹收拾你!”
这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本来胭脂水粉这事是背着周氏说的,没想到叫她听见了。田青苗彻底傻眼,焦氏则暗自咬牙,一样都是儿媳妇,凭什么姚氏那么好命,不光夫婿百里挑一,连公婆都护着她。因为心有不甘,所以她笑着劝道:“娘您错怪小妹了,她只是想着借来戴一下而已,又不是想着贪昧三弟妹的。至于那胭脂水粉,左右三弟妹往后用的时候也不多,放久了也不好用了,给小妹成亲之时充一下面子也没什么吧。”
“充什么面子,有多大屁股缝多大裆,咱们家的人不需要做那打肿脸充胖子的事情!苗娘若是养成这种贪慕虚华的性子,往后嫁到王家岭不定得出多大的丑,你这个做嫂嫂的不教导她也就罢了,怎么还在这里使劲儿撺掇呢?”周氏没好气地抢白大儿媳妇。焦氏自来乖巧,极少被婆婆呵斥,这回却因为姚舜英被周氏当众削脸,真是羞得恨无地洞可钻。一旁始终不掺言的张氏差点乐出了声,叫你心思不正谋算别人,这下丢脸了吧。
“你们在家是怎么看孩子的,你们看看孩子们一个个都成了什么了!”院子外头田阿福在大声喝骂。四个女人这才发现三个孩子不知何时已经跑到院子里去了。周氏张氏抢出去一看,三个孩子都成了泥猴子。因为原先洗坛坛罐罐,院子里低洼的地方积了水。三个孩子踩水玩,鞋子全湿,裤子也湿了一大截。可能是摔倒过又爬起来,人人都是一身泥。“天哪,这些猴崽子,真是,一眨眼就蹿出来作怪。这冷天里什么不好玩偏要玩水,我捶扁你们一个个地!快快赶紧抱进去烤火换衣裳!”周氏气急败坏地骂道。
最小的田连淑见大人发火,嘴巴一扁,立时哭了起来。张氏扯过田连江,照着屁股上啪啪就是几巴掌,田连江哧溜着两管鼻涕,咧着嘴巴哇哇大哭起来。张氏担心儿子受凉,赶紧拉着儿子回房换衣裳去了。周氏一把抱住孙女,嘴里骂道:“我这还没打你你倒先哭起来了,瞧你这鬼妮子,衣裳都湿成什么样子了!”田阿福牵着田连海往火塘走去,焦氏因为身子沉重走在后头,正好碰到他祖孙二人。“老大家的,赶紧给孩子们寻衣裳换吧。”田阿福将孙子交到儿媳妇手里便转身走了。
焦氏见儿子那副模样很是生气,扬手在儿子头上拍了两下狠的,嘴里骂道:“你说你好好地烤着火,怎么将你妹妹带到外头踩水去了,我打死你个小兔崽子!”田连海吃痛,嘴巴一瘪也哭了起来。周氏大声道:“行了,赶紧给他们寻衣裳,这天气挨冻可是最容易着凉的!”焦氏急慌慌地回房找衣裳去了。
姚舜英和田青林回到家的时候,正碰上火塘边三个孩子集体在哭。田青林忍不住问道:“这是怎么了,怎么三个一起哭了,打架了?”“三叔!”“三叔你回来了!”三个孩子一起抬头,看到田青林,一下全扑了过来。最小的田连淑最娇气,拉着田青林的衣角眼泪汪汪,哽咽道:“三叔,我……呜呜……!”周氏哭笑不得:“这小人儿还知道告状了,怎么,告诉你三叔祖母骂你了请他为你骂我出气?”
新婚夫妇喊过周氏并与大家打招呼。“三弟妹回来了,一路走来吹风,手肯定觉得冷,快坐这里边来烤火,这边暖和。”焦氏笑咪咪地起身,招呼姚舜英做自己那位置。“还好,赶路走得快,都差点出汗了,一点也不冷,谢谢大嫂,大嫂自己坐吧。”焦氏那边靠近最里边吹不到风最暖和,姚舜英可不想去抢孕妇的座位。“也好,那你坐小姑那边,她那边也暖和。”田青苗听到焦氏的话,不满地看了她一眼,可到底不敢明显地表露出不欢迎。姚舜英可不想挨着这位小姑子坐,便扯了一张椅子坐在张氏右手边,笑道:“哪里不一样,我就坐这边好了。”
周氏笑道:“怎么这么早回来,我还以为英娘祖母会留你们吃过晚饭再让你们回来。”田青林道:“祖母本来是要留我们吃过晚饭的,不过儿子想着家中办喜事借了人家那么多东西得洗干净了一一还回去,便婉拒了祖母的盛情。”儿子这么体念家中的难处,周氏很是欣慰,嘴上却道:“你操那么多心做什么,那些东西基本都还得差不多了,就剩五张桌子没还了,你二祖母家三张,麦二郎家两张。横竖都是亲戚,慢还一点不打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