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军俘虏抵达的消息在坊间不胫而走。
洛阳多闲人,达官贵人、落败将帅、富户豪族在此扎堆。他们身家丰厚,不必终日劳作,因此在有热闹可看的时候,并不介意去围观一下。
淮军俘虏总数近一万五千,首批押回来了六千,共分成三拨。
第一拨在上东门外挖沟池。沟是排水暗沟,池是沉淀生活废水,经过多个池子沉淀之后,再通过闸门流入洛水。
夏王非常重视这些“看不见”但却“非常重要”的项目,故这里分配了三千降兵,连同来自同州朝城、华州郑县的万余百姓,奋力开挖,忙得满头大汗。
第二拨人分配到了小上阳宫。他们主要负责运输,即把建筑材料通过跨水虹桥,或用小船运至西岸,修建宫殿。
小上阳宫也被称为西上阳宫,面积其实不算大。前阵子封渭请改西上阳宫为永寿、椒房二殿,甚合邵树德心意,便改了——当然,还在圣人那边走了一通流程,圣人没有反对的机会。
最后一拨约千人,被派到了麟趾院,开挖沟渠,平整道路。
麟趾院组团含麟趾殿、甘露殿、仙居殿三大主要建筑,另有双曜亭、神和亭、洞玄堂之类的附属建筑,这会进度很快,今年肯定能够封顶,明年开始内部装修、恢复景观。
在上阳宫干活的淮人大伙接触不到,但在城外挖沟的俘虏,一眼便能看到。
洛阳闲人们指指点点,兴高采烈。
很显然,他们是邵树德一手建立的关西军政集团的既得利益者,已经下意识将自己代入了新朝子民。
淮南、河北、河东、巴蜀、江南之类的地方,在他们看来就是敌国。新朝大军出征,击破敌军,开疆拓土,俘获无算,他们与有荣焉。而随着缴获的战利品陆续运回,繁荣洛阳市面的时候,他们估计会更高兴。
负责监督干活的河南府州军将士见了,也不驱赶,任他们在那看着。遇到相熟的人,还会说笑几句,相互间又吹捧一下夏王他老人家,畅想未来的好日子。
工地现场同样有各种技术官僚。他们闲时也会交谈,但明显分成了数个小圈子。
早早前来洛阳投奔的比较高兴,觉得新朝有奔头,一切都在向好的方面发展。
新近从长安过来的则神色复杂,不想多说什么。大唐国祚延续二百多年,武人可能不把天子当一回事,但读过书的士人、官员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忠心的。邵树德不是忠臣,这是毫无疑问的。再让他扫平各路诸侯,那么牵制他的人都没了,会是好事吗?但时局如此,夫复何言?他们也不想因为心怀怨念、口出怨言而丢官去职,因此只能当没看见了。
还有一批是非常纯粹的技术官僚。他们的态度基本上是中立,甚至隐隐倾向于邵树德。在他们看来,夏王十分重视工部的诸般事务,在洛阳民生上面下了大力气,提前了很多建设性的东西,并以个人意志强力推进。就他们的立场而言,似乎不是坏事情,因为工部的地位大大提高了。
上至官员公卿,下至平民百姓,各人有各人的立场,只能说社会是复杂的,不可能出现想象中一边倒支持或一边倒反对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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猪肾又被端了上来,店里的生意愈发红火了,不光老头们光顾,年轻士子也大量聚集于此——不是年轻人也要补肾,实在是洛阳的餐饮业发展还没跟上城市的扩张,供应有些不足。
不过今天的焦点仍然是老年人。
今年科考因为种种因素,被安排在了六月初一,且地点从长安改到了洛阳。事起仓促,变化繁多,再加上夏王非常关注,严厉打击科场腐败,故很多人的命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今年最为人津津乐道的便是“五老榜”,即曹松、王希羽、刘象、柯崇、郑希颜五人同榜及第,考中进士,因五人都已年逾六旬,故称五老榜。
五老中最大的曹松,更是七旬年纪了,让人瞠目结舌,不知道这种选才有何用,曹松还能为天子效力几年?
曹松如今就坐于店内,心情还是很不错的。
他是舒州人,一生颠沛流离,辗转各处。不过能力有限,除了诗书文章之外,似乎没其他本事了。因此入幕各处,也只是下级文吏,勉强湖口罢了。
为生计奔波的同时,他也在不断考学。到了今年,第一次在洛阳参加科考,本来没抱什么希望,可不知是不是换了地方的缘故,他居然考中了——当然,夏王一力扩大录取人数,或许也是原因之一。
曹松考中之后,被授予秘书省校书郎之职,正九品上,在秘书监卢嗣业手下为官。过了今日,他就要动身前往长安,抄录三大内库藏书籍。
活很累,但七十岁的曹松对未来充满希望。他已经收拾好了行李,准备西行,开始他的官场职业生涯。
“曹梦徵倒是好雅兴。”五老之一的王希羽大踏步走了进来,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