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丽有军将渡河北上,我等见过,确为强兵。”
“那些兵强不强先不论,但我怎么觉得,他们要杀了你等,夺占平壤之地呢?”高说哈哈大笑,为这些人的天真、嘴硬而摇头叹息。
“弥勒王赏了不少财物,温言抚慰,显是仁君。”
“弥勒王可能要统一三国了,其势更强,且许我等世袭官位。”
“我们几家已在浿水筑城十三座,遣兵戍守,弥勒王应不至于乱来。”
……坔
高说就像头好斗的公鸡一样,舌战群雄,一点不落下风。期间把这些高句丽遗民土豪们列举的各种事情批驳得体无完肤,且言辞辛辣,几乎让人恼羞成怒,要当场动手。
但高说夷然不惧,东骂一句,西骂一句,斗志昂扬。于是气氛愈发紧张,眼看着就要谈崩了。
“够了!都少说两句!”众人纷扰间,一年约四旬的中年人走了过来,手里还提着一把滴血的长剑。
高说眼神一凝,心中有所猜测。
土豪们则有些惊讶,讷讷不知所言,显然此人的威望是很高的。
“高将军。”高说躬身一礼。
此人名叫高昭望,高德武后人。坔
高德武是高句丽亡国之君高藏第三子,武攸宜的外甥,曾经当过安东都督,高丽后国就是他偷偷建立的。
这样的身世,自然让高昭望很有威望,压得住眼前这帮土豪。
“弓裔不像能成事的样子。”高昭望用目光扫了一圈,说道:“我已将其使者、随从十余人尽数诛杀。”
此言一出,众皆骇然,高说则面有喜色。
其实,他也觉得弓裔这厮有点离谱。
兴许是早年家贫,当过僧人的缘故,弓裔成事后,自称“弥勒佛”或“弥勒王”。儿子们也变成了青光菩萨、神光菩萨之流,自创佛经二十余卷,卷卷不忘为他歌功颂德,增强他的合法性——因为他是贱民出身,且身有残疾(独眼龙),冒称新罗王室后裔,但压根没人信。
弓裔这人定下国号、年号之后,十分嚣张。一方面宠幸粟特美姬康氏,任人唯亲,另外一方面“被十二旒,冕、服皆龙像”,与渤海国主的排场几乎一样——当然,无论弓氏还是大氏,都僭越了。坔
这么一个离谱至极的人物,能一统三国、北略渤海吗?
“另者,松岳(开城)传来消息,弓裔有意北略,夺占浿北郡县,事态紧急,已由不得我等犹豫下去了。”高昭望说道:“咱们立的这十三座军镇,能守住浿水吗?”
高说听了心中大定。
其他人却脸色煞白。自家人知自家事,从地里临时拉来的所谓兵将,真能挡得住高丽的百战精兵吗?多半是不行的。
唉,这可真是难为死人了。夏兵未至,丽兵却要来了,怎么办?
“高参军。”高昭望看向高说,行了一礼,道:“我侄儿面见邵圣,回来便说此为真天子,渤海大氏、高丽弓氏,望之皆不似人君。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平壤高家,愿为大夏之臣。”
“高将军深明大义,圣人定有赏赐。”高说笑道。坔
高昭望点了点头,然后转过身,看向各家土豪,道:“弓裔狼子野心,想侵吞浿北诸郡,尔等若还不醒悟,自弃何多!”
众人支支吾吾。
有几个人心中打定了主意,跟着高昭望走。
有些人则未下定决心,犹豫不决。弓裔盯着他们的土地、人丁,邵树德就不是吗?二人有什么区别?凭什么就要选一个?
还有一些人似乎与高丽勾连不浅,眼珠乱转,窃窃私语。
高昭望也不理他们,又对高说道:“其实,五年前我就去过渤海上京入贡。一路看下来,便觉得渤海暮气沉沉,有亡国之相。后来果然被契丹打得狼狈不堪,若无夏兵伐契,不出三年,渤海西京、南京都将失去,中京或也不保。但就是这么强大的契丹,也被邵圣一朝平灭,可见大国之兵骁勇善战,远非契丹、渤海之流可敌。弓裔,当然也敌不过。”
“高将军是有大智慧的。”高说赞道。坔
圣人常说“红利”,这不红利就来了么?
契丹人这些年的名气越来越大,即便浿北诸郡亦多有耳闻。事实上他们曾被渤海王征过丁,与契丹人交战,结果自然不用多说。
但如此强大一个契丹,控弦四十万骑的契丹,如日初升的契丹,也被大夏击败了。那么,有些人自然会做出明智的选择。
这就是红利。
“前些时日有人来报,言有两艘海船遭风浪侵袭,逃入港内避难,为人所执。我稍一打听,原来是大夏平海军之舰船,今已遣人发还财物,送其离去。”高昭望笑了笑,道:“幸未被加害,不然又得大开杀戒,向朝廷赔罪了。”
高说真不知道还有这回事,闻言立刻说道:“高将军拳拳之心,圣人定有所感。高氏富贵,无忧矣。”
“未得战功,如何安享富贵。”高昭望摇了摇头,道:“王师若二征渤海,我愿率高氏子弟军前效力,也趁机了结与渤海人百年来的仇怨。”坔
这是有上进心的,知道光靠献地只能得一些无关紧要的官位、财货赏赐,于家势无补。既如此,不如横下一条心,投入更多的本钱,或能振兴家门。
高说一直在平壤待在了九月二十五,然后便心满意足地离去。
作说客,当然也是有功的。浿北高氏都有上进心,他营州高氏就没有吗?大夏立国不过七年,机会多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