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就这么不想朕在外面用兵?”邵树德无奈道。
他这话其实说到本质了。
已经打下了这么大一片国土,好好治理还来不及呢,为什么把钱挥霍到国外?
“朕并没有想灭掉新罗、百济、泰封。”邵树德说道:“前唐怎么在西域诸国做的,国朝效彷即可。有些事,慢慢来,不着急。”
赵光逢、萧蘧对视一眼,暗暗松了口气。
如果只是单纯驻军,那还可以接受。但如果陷入战争之中,几千人肯定是不够的,最后必然要从国内调兵,届时花费会急剧增加,好一番骚动。
他们已经知道,不可能完全说服圣人,派驻军队这事看样子已经板上钉钉,那么只要心别太大,别想着把三个国家一起逼反,那么事情就有回旋的余地。
作为宰相,他们当然有很多手段来影响泰封、百济、新罗三国,至少可以稍稍稳住些他们,不让局势往最坏的方向发展。
前唐在西域驻军,其实就是一个非常正面的例子。
以于阗为例,唐廷并没有想着灭掉这个国家。驻军归驻军,于阗国王仍然可以治理国家,只不过要拿出一部分钱粮来养唐军罢了。另外就是接受一批唐国派来的左贰官员,帮助他们提高治理国家的水平。
准确来说,唐朝驻军、官员与于阗国王一起,共治该国,整体合作还是比较愉快的。
哪怕安史之乱爆发,唐廷在西域的统治被慢慢瓦解,龟兹的龙家人还是宁愿东迁至河西,也不愿意投靠吐蕃。于阗国虽然成了吐蕃附庸,但当赞普被刺杀,国内大乱之后,第一个跳反,并派使者入长安觐见,表示恭顺。
吐蕃其实没怎么压榨于阗,甚至可能还让于阗捞了一点好处,国土扩大了,但这种虚情假意的结合,当大难来临之时,还是迅速分崩离析了。于阗一脚踹了吐蕃,又回头去找大唐“真爱”,让吐蕃人无法可说。
如果圣人打算用这类水磨工夫的办法,通过驻军慢慢渗透新罗国政,那他们还能勉强接受,并想方设法拉拢新罗官员、军将、豪族,一步步鹊巢鸠占,如于阗、龟兹故事。
“没话说了?”邵树德有些好笑地看着几人,问道。
“陛下已有成算,臣赞成。”赵光逢说道。
“数十年来,陛下纵横四海,从无差池,臣附议。”萧蘧说道。
“臣附议。”王雍也说道。
邵树德的目光挨个扫过诸位宰相,不出意外,每个人都没有异议。
他很满意,也有些空落落的,居然犯贱似的想起了宋乐,那个会犯颜直谏的君子。他也想起了陈诚,这位会拐弯抹角,用各种隐喻或小手段,劝谏他的老狐狸。
整个朝堂怎么这么听话?他暗中喟叹。这不是明清,皇帝还没法直接管六部九寺,那些官员是向宰相负责,不是向皇帝负责,皇帝要插手朝政,还得分化政事堂,搞一些马屁精进来。
当然,如果宰相们跟他顶撞,争得不可开交,邵树德又要生气了,甚至怀疑他们是不是跟太子有什么勾连,因为太子是不能插手朝政的,这是绝对的禁忌,除非获得天子允许。
这个年纪的君王,就是这样地扯澹。
“既无异议,那就这样定下吧。”邵树德说道:“新罗人想要多少驻军?”
“他们想要三千骑军。”赵光逢答道。
“想得美。”邵树德嗤笑一声,道:“三千骑军可以,再加六千步军。”
兵越多,能发挥的影响力就越大,这是很明显的事情。新罗人只想大夏派朝鲜半岛较为稀少的骑兵为他们助阵,这又怎么可能?那不是纯为你当炮灰了么?毕竟,骑兵无法占领州郡,注定只能沦为新罗人的打手。
“此事,你们来处理。”邵树德又道:“朕一会就召见南衙枢密院的人,确定好哪支部队过去。平海军那边,也该准备船只了。”
“臣遵旨。”众人纷纷应道。
邵树德下意识抬头看了眼舆图。
朝鲜半岛这个地方,从历史结果来说,竟然滑不熘手,从来没让中原王朝得手。
西域诸国都被唐廷一步步蚕食、控制了。如果没有安史之乱,可能最终会变得与正州无异,只不过唐廷还没来得及施展这最后一步,自己就崩了罢了。
但新罗通过不断挑事,直接逼走了在百济的唐驻军,同时令安东都护府收缩。老实说,若非渤海国在东北崛起,并且击败过新罗,大同江以北的土地可能也没了,毕竟泰封的弓裔就对平壤虎视眈眈,觉得这是一个定都的好地方呢。
渤海国被灭后,契丹与高丽打了几仗,互有胜负,但大同江以北的土地却丢了很大一部分。
等到元朝末年,高丽人甚至想北伐,最后虽然因为兵变没能成行,但却得到了朱元章的“厚爱”,大同江以北、鸭绿江以南最后一片土地也归他们了,并且成了“不征之国”,可以放心大胆地消化。
从整个一千年的角度来看,朝鲜人的操作真的十分成功,国土直接翻倍,还得到了中原王朝的确认,法理上也妥了,可以心安理得占下去。
邵树德想看看,如果大夏在新罗驻军,会掀起怎样的波澜。
“明年三月东巡,你们也做好准备。”邵树德最后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