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湾之内,铃铛每响一下,就有一艘船只离港,前往北方。
其实,到了这个时候,圣人已经没必要再拐弯抹角敲打了,他们已经服了。
码头之上,又传来一阵哭泣声。
二十多年后的今天,它们载运的货物,已经悄然变成了丝绸、蜜饯果子、葡萄酒、清漆、灯台、藤椅之类的商品,甚至就连来自云南的桐华布之类的特殊高价值商品都有。
“大夏地方很大,有些地方还空无人烟。”邵树德突然说道:“你们分家的时候,匀出一部分人来。朕也不多要,凑个五万帐吧。”
“当年,辽东嗷嗷待哺,运过去的除了移民,就是粮食、农具、耕牛等物事。但二三十年过去了,现在辽东人甚至会需要上好的檀木制作的家具。吃喝玩乐、衣食住行的需求暴增,这说明什么?”
今上已至暮年,有时候透露出一股软弱、暮气,有时候狠辣又不减当年,让人战战兢兢。
这话能听得出几分真诚,并不全是溜须拍马。
“商徒们纷沓而至,削尖了脑袋要做这门生意。就这样,钱才能流动,税才能到国库里。”
圣人没有在恐吓,他说的都是事实。
已经是秋天了,好风也就只剩下一两个月。过了秋天,北风会慢慢占据主流,届时从旅顺南下蓬莱会变得更加方便。
这里涌动着的财物,草原诸部拿什么来比?
他们唯一有价值的东西,大概就是人丁了。
但今天看着蓬莱镇内多如牛毛的船只,以及一件件往船上装载着的货物,他们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19世纪,普鲁士在北德意志搞的关税同盟,也是破除了各个邦国之间的贸易壁垒,形成统一大市场,随后北德意志邦联成型,经济推动了政治。
五万帐就是二十万人,完全是狮子大开口,而且不知道会被圣人迁往哪个犄角旮旯,日子不一定好过的。
这个局面,真的无解了。也正因为如此,之前的些许不满早就烟消云散,老实认命吧。
七个人都沉默着不说话,静静看着港湾内密密麻麻的船只。
辽东的九万二千人,基本上都是最顶级的府兵,实力强劲、装备精良,又生活在苦寒之地,没有人可以抵挡。契丹不行,室韦不行,女真不行,他们也不行。
他讲了两点事实。第一、大夏的财富是草原诸部难以想象的,你们没有这么多钱、这么多物资,连一个零头都比不上,有时候还要吃赈济;第二、大夏除令草原诸部闻风丧胆的禁军外,还有数量庞大的府兵,他们能征善战,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可轻易击溃草原上的任何反对势力。
“看到了。”庄敖、苏支、浑释之等人纷纷点头。
七月底的时候,邵树德带着他们来到了蓬莱镇,一个与赤山浦激烈竞争登州第一大港的地方。
“你们还年轻,有幸恰逢盛会,可以比朕看得更久。”
“无需如此。”邵树德直接打断了他的话,笑道:“功成不必在我。你们——与我的子孙,共享这盛世繁华即可。”
邵树德看了他们一眼,道:“真以为朕看得上你们那点家业呢?海面上流淌的财富,岂是你们能够想象的?”
圣人令他们分家,他们稍作犹豫之后应下了,不敢明着对抗。但你若说心理没一点疙瘩,那也不对。
黑压压的一群百姓,在武夫的催促下,步履蹒跚地上船,准备离港北上。
“说明朕一手打造的辽东,在经过二十多年的发展后,已经渡过了最艰难的时间段。现在,他们有一部分人已经富裕起来了,开始追求更好的生活。安东府及辽东诸州,一共九万二千府兵,他们有钱,是一个谁都无法忽视的重要市常”
若没人开启海洋产业,他们很可能到现在还在种地。
还有那些不知名的香料、茶叶乃至名贵木料,力工们也像处理垃圾一样随意搬运。
铃铛每响一次,都必然有一艘船出港,有时候甚至是两三艘。
说到这里,邵树德转过身来,看向众人,说到:“有了充足的税,朕便能驱使大军,无往不利。”
浑释之等人面面相觑。
他们常年生活在草原,祖辈、父辈跟着圣人出生入死,为他们得到了稳定的家业。虽然都知道大夏国势鼎盛,禁军骁勇善战,但正所谓手握利器,杀心自起,看着部落里的人盯牛羊一点点变多,耳边的阿谀奉承之词一日日动听,没有想法是不可能的。
但需求就是一切。
遥想二十多年前,北上的船只载运最多的货物就是粮食和军械了。
他现在十分危险,比年轻时更危险,因为束缚他的由情分编织的绳索在一点点崩解,很容易就会变得喜怒无常。
“那些水手,爱我。那些移民,恨我。”邵树德又转过身来,目光一一扫过七人。
七人都低下了头。
“知我罪我,其惟春秋1邵树德感慨一声,脸上没有太多情绪,只有不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