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幺妹,你妈在不?”崔建军在门口,远远的站着问,从不进耳房的门。
黄柔赶紧披上棉袄子,拢了拢头发,“在,三哥有什么事?”
“娘让你来看看。”
东屋里,热乎乎的炕上坐了一圈人,将一个黑漆漆的土罐子众星拱月。这么冷的天,没想到连大嫂也挺着个“大”肚子,坐在炕头,双眼冒光。
虽然幺妹说是纸,可她觉着哪怕是纸,也是不一般的纸,万一是钞票呢?银票呢?房契地契呢?反正只要是幺妹发现的东西,那就是好的。
“阿柔赶紧来看看,这是啥?”崔老太指着罐子,也有点跃跃欲试。
“娘你别弄脏了手。”崔建国忙伸手进罐子里,笨手笨脚掏出一个土黄色的东西,因为太碎太旧,还碰掉了不少渣。
这是一本约一个手掌宽的册子,比通行的书要小一号,纸张发黄发脆,一碰就往下掉渣渣。看装订风格是古代的,封面上也是竖排版的几个繁体字——“医家金鉴”。
是一本医术,她双手接过,小心翼翼尽量不碰到会掉渣的地方,轻轻的翻了翻。这一本好像是序言和目录,里头有人体经络图,穴位图,还有几百种草药的小图,包括草药名、别名、外观、果叶茎根,功效主治非常详细。
“这是本医书。”
崔家人明显的泄了气,屋里那压抑的隐隐的兴奋没了,躁动也没了。
“害,医书啊,那没用,还以为是啥好东西呢……”
“咱们家小福星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大半夜把几个伯伯叫出去,还费力巴气的带回家干啥?”刘惠摸摸肚子,转头问王二妹:“你娘家妹子是不有亲戚当大夫的?”
王二妹自个儿都不记得是哪个亲戚了,难得大嫂这记性可真“好”。
刘惠抚着肚子,打个哈欠,“她二婶你明儿回去问问,这什么医书他们要不?几块钱卖了算逑。”
黄柔没忍住惊呼,“几块钱?”
“对啊,还不一定能卖上呢,算了,就当送他做个人情吧,到时候我生孩子让他给安排个床位,要市医院的,不要县医院。”
崔老太翻个白眼,“要不要去北京医院?首都医院?你肚子里是怀个金蛋还是怎么着?谁家生孩子去医院?”
“我这不是为娘的大孙子考虑嘛,万一,我是说万一啊,万一要有个啥不好,这也……”
“万一啥?我生的比你多,也没见我就死在家里头,怎么着你婆婆皮糙肉厚不配上医院?”崔老太实在是被她烦死了,别人说个啥她都能插话,要插得有水平也就罢了,她这是硬插!
别人说啥她都能扯到她的肚子上来,好像家里不提她“儿子”就对不住她似的,毛病!
“我呸!再废话给老子滚出去!”崔建国实在是忍无可忍,这娘们自从怀上儿子,轻狂成啥样了都,好吃懒做,打鸡骂狗不算,还踩妯娌,现在连老娘也要踩?
黄柔可没心思看他们夫妻吵架,她从罐子里轻轻的掏出剩余几本,都是《医家金鉴》。看来是一套完整的医书,只是分成不同的分册,有《经络卷》《腧穴卷》《脏腑卷》《阴阳卷》《方药卷》……一共十八卷。
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方法保存的,除了封面有腐蚀痕迹,里头书页基本完整,字迹也清晰,唯独有个别字被虫蛀……总体还算保存得不错。
黄柔咋舌。
都说纸寿千年,这是什么人保存的,是如何做到的!顶级的古籍保存那都是要用天然面胶和麝香来的,这得烧多少钱?
当然,她不是中医学出身,并不知道这套《医家金鉴》的历史地位,只是当一般古籍看的。
黄柔以前在北京的时候也见过不少古籍,可那都是在博物馆里,精心恢复、装裱过,放玻璃柜子里的!听说很多古书不能见光,空气中的紫外线和氧气会造成不可逆的损毁,她赶紧小心翼翼的把书放回去,将罐口封好。
“娘,这套古书要没人要的话,就给我吧。”她挺感兴趣的,因为中国古人是医文相同,文以载道的,通过研究医学文献,能折射和还原那个年代的方方面面。
虽然还不知道这是哪个朝代的书,但她有时间肯定是要研究的。
“行,本来也是幺妹发现的。”崔老太二话不说,“这书就给四房了,以后你们谁也不许胡咧咧。”
“好嘞娘。”
老太太其实留了个心眼,虽然她不知道这套古书值多少钱,也不确定阿柔会不会卖出去,很大概率是不会的,但万一以后真卖出去了,卖得少也就罢了,要卖得多呢?算谁的?
其他三家怎么看?
要老四还活着,还有人给她们撑腰,这孤儿寡母的,等她也去了,可就再没人站出来说公道话了。
所以,当着所有人的面,把话撂清楚。
黄柔对婆婆感激的笑笑,把大罐子抱回房,仔仔细细的放炕尾的空地上,周遭用几个小板凳隔开,嘱咐幺妹:“当心点,别碰到罐子啊。”
幺妹蒙在被窝里,只露出一个圆溜溜的小脑袋,“好哒妈妈,我会保护好它哒!”想了想,小地精藏不住话呀,“它跟我一样大,都是三百岁的哟。”
黄柔一愣,“三……三百岁?”
“对呀,我是一只三百岁的小地精。”
黄柔早听她说过了,她现在关心的不是她几岁,而是那个瓦罐有三百年?那里头的书也差不多是这个年纪?
也不知道是哪位大师高人,居然能把书保存得这么好,连墨迹都不褪色不晕染的,可真是大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