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红发男子请入座,左丕右须好酒好肉的招待。
左丕持着酒壶恭敬的问道:“这位兄台,敢问名讳?”
红发男子答:“嫪毐。”
“嫪?”左丕给他布了筷子,“嫪不常见啊,兄台不是秦国人士吧?”
“来自巴蜀。”
“巴蜀啊。”左丕套了个近乎,“巴蜀是个好地方,那里山清水秀,人杰地灵。”
嫪毐道:“没有人杰。”
左丕觉得他有点轴,讪笑了两下,“那没有人杰,可有家室?”
嫪毐扯了个鸡腿,张开大嘴囫囵吞枣咽了下去,连骨头都没吐,“有,死了。过了很久,尸骨都化了,你们不会想知道。”
右须:“?”
什么意思,不就随口一问,什么尸骨不尸骨的,难不成我们还想挖出来。
在旁的左丕本听到有心里还咯噔一下,现在乍然听到后半段,笑笑道:“嫪兄啊嫪兄啊,你可是真会说笑。”
只要没有就成,管他之前有没有。
右须不似兄长这般拐弯抹角,直接道:“现在有个咸阳宫内的肥差,是侍候女人的伙计,你要不要?”
嫪毐没答。
他又道,“你一个外地人,千里迢迢来到咸阳城。想必是想出人头地吧,我告诉你,有些事情,一腔孤勇那叫颟顸,你呢,我看你还是走捷径的好,这捷径走的好,能少走几十年弯路。”
凡人总喜欢投机取巧。
嫪毐细长的眼尾一拉,显得不郁。
左丕继续添一把火:“你想想,靠谁不是靠?靠自己,靠他人,靠老头,靠女人,那都一样。”
他继续给嫪毐倒酒,“这活可比外头干脏活累活添砖加瓦还拿不到几贯钱多活计,强多了。”
“你呢,只要做就成。”
右丕把话接过来,将“做”字咬重,“做好了就是一步登天,享乐无穷,我们兄弟俩正正看你合适,你要是是男人你就别怕。”
在两兄弟通红的针眼里,嫪毐三下五除二的吞了整只鸡,“嗤,不就做鸭,嫪毐何怕之有。”
“好!嫪兄果真是真男人!”
左丕和右丕紧着给他奉酒,相视一笑。
嫪毐的确适合。
相国要找天赋异禀的男人,无非就是因为赵太后那难填的沟壑。
可是总不能光明正大的往宫里送,唯有的只是扮成阉人。
这阉人体格太过魁梧了也不好,容易识破,且他下颌光滑无毛,更是省得生扯硬拔费事。
最主要的是确确异秉。
两兄弟紧赶慢赶,分毫不敢耽搁,立马将他送去相国掌眼。
潇潇竹林内,一袭白衣的吕不韦正在穿琴。
吕不韦手指缠绕着根洁白的蚕丝琴弦,低眸敛目,正在拉紧,旁边有壶开了泥封的美酒,还有根断了的琴弦。
琴酒雅调中,左丕右丕拎着嫪毐跪拜,“拜见相国,人已经找到。”
吕不韦没有抬头,仿佛纷纷扰扰,就只有手中换弦一件事,是值得他去做的。
嫪毐也没有跪,他正在注视着这个权倾秦国的第一相。
左丕发现嫪毐没有跪,赶紧给他使眼色,可惜眼睛使抽筋了都没有用,嫪毐依旧不为所动。
还是太轴啊。
左丕心想,要是这人赵太后看不上,直接拉去运车轴算了。
吕不韦将琴缠绕好,拨弄两下,略略试音,说道:“新弦总不归旧弦用的趁手。”
右丕赶紧道:“新弦有新弦的好,旧弦有旧弦的好,这用着用着,就都旧了。”
左丕戳了下弟弟的腰窝子,示意他闭嘴别说了。
右丕忙不迭说正事:“相国,您要小的们找的人,如今找着了,是现在要送进太后那里吗?”
“铮——”
琴弦被挑断,风从竹林沙沙吹过,吕不韦手指压着琴面还留有震音。
他抬首时看着嫪毐的目光温温的,阳光从枝叶交覆掩映处倾泻下来,却如同将他劈成两半,陷入无休止的拉扯。
也只是一晃眼的呼吸,他慢慢松开手,“去吧,将他送进宫,再给本相拿根新的琴弦过来。”
一切,如常。
左丕右须松了口气。
他们总算是快要办完这件苦差事,不约而同眨着四只干疼的针眼,带着嫪毐先在客舍住下,再寻思着找个机会赶紧往宫里送。
不快点,那赵太后怕是要先发疯了。
*
赵太后宫内。
流金的烛火摇摇曳曳,炉子里燃烧的香料熏熏然然。
赵姬正在盛装打扮。
俗话说女为悦己者容,她对自己的年华极其的在意。
可尽管此时满头珠钗,华服在身,是大秦最尊贵的女人,她也仍旧极其不满意。
“孙嬷嬷。”
赵姬的声音如莺啼。
孙嬷嬷上前一步:“娘娘,在。”
“不韦喜欢我这身打扮吗?”
孙嬷嬷道:“娘娘凤仪万千,无人能比。”
赵姬却是不满意她这措辞,她要的就只是心上人的喜欢而已。
再凤仪万千又如何?呆在这深宫中,难道给瞎子看去?
她将头上的钗环取下来,收在雕花盒子里,摸着上面的散碎花纹,心事如潮,“你说,不韦什么时候娶我呢,他说等成蛟的事情办好他就要风风光光的娶我进门的,他让我去做他的相国夫人,还是正妻呢。”
孙嬷嬷是相国府出来的人,所以赵姬并没有什么忌讳。
紧接着她又道:“成蛟都已经死了,这下子再也没有谁能够动摇他的地位了,我们之间没有任何阻碍。”
孙嬷嬷低头:“相国马上就要娶娘娘了。”
“噗嗤。”赵姬眼尾一拉,嫣然一笑。
她站起了身,行走间环佩叮当,香风细细。
赵姬将手中的盒子递在孙嬷嬷手里,“我啊,宫里东西多得不行,要什么好东西没有,可他老爱给我送这些,这下我要嫁给他了,这东西又要做我出嫁的嫁妆,他真是个滑头商人,可做不得什么赔本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