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腹委屈。
爱卿实在是有苦说不出。
魏王好养獒,视之如祥瑞,视之如神兵,视之如命。
更比他这百来万的大魏民众还要珍贵。
但凡爱獒出去遛弯,必定要几名小太监拍手开道,普通百姓甚至还要弯腰跪下拜颂,甚至寻常说话间。
不能说犬一字,以免犯了忌讳。
更离谱的是。
正邪奸恶,能臣奸佞。
大是大非,大忠大恶。
如何擢升官吏历来是君王一大难题,认人不清自则时自毁长城,祸及江山。
轮到魏王这里。
简简单单牵个獒犬趴人裤腿上挨个嗅嗅,凶猛吠叫的当场处死。
要是身上但凡沾点肉味,那直接就省去了几十年寒窗苦读,立马飞黄腾达官拜上卿。
魏国是天下第一个变法的。
曾经也稳站过霸主地位,逼得虎狼秦国几乎国祚灭绝。
可如今。
代代荒谬到如今,荒谬便成了世代袭承。
从酷爱珠宝的魏惠王开始,到酷爱名马的魏襄王,酷爱武士的魏昭王,酷爱服丹的魏景湣王。
到如今的酷爱养獒犬的魏王假。
姬姓,本名魏假。
大争之世,无所谓平庸不平庸的政治人物,只有强者和懦夫。
吞噬先祖的功勋填吞自身的饱胀,偏执当下的乐趣蚕食霸权的幻想。
眼下分崩离析的国土,沦落到固守大梁的屈辱,魏王假却依旧逗弄着獒犬取乐,不问世事。
荒也,谬也。
“大王,大梁守得了一时,守不了一世,大魏没有能够领兵打仗的将军,再也没有大挫秦军五十年的吴起了。”
爱卿掩面痛哭,哀从心来,宛若痛失老母。
“你哭哭啼啼,做个女人难堪像。”
魏王假道,“谁说魏国没有领兵打仗的将军了?寡人的黄爱卿前不久让那秦王嬴政痛失了一良臣,回来时变是变化了副模样,他养的神獒比寡人养的要好,通人性,说人话,他养的兵,能以一打十,秦国,哼!”
他摸着手下吐舌头的獒犬,侧凸起的颧骨显得整个人刻薄而阴沉,“寡人还怕秦军不来,这次定要让那嬴政的十万大军有来无回,百年内,再也不敢犯我大魏半步!”
*
大梁城伫立在魏国。
高大,雄伟,像是一座巨大的堡垒,沉沉蛰伏在苍穹之下。
十万精锐秦兵,临兵列阵,旌旗烈烈的团饶在城脚。
推着轮轴轰隆隆的渡濠车,填补魏军设下的地陷,投石车不停的挥掷滚石砸向城墙之上。
无数燃烧着的箭矢如流星般的划过,秦军例行的有条不紊,如一群指挥得当的工兵蚁。
瞭望梯升高。
铁索哗啦啦的摩擦,停止,木板晃动一下然后彻底稳当。
副将手压住铁栏杆,眯着眼看着前方攻城形势。
前面任由秦军如何怒云翻卷。
魏军的石砖和油脂不停,在火箭攻袭上来之时,戳破备好的水袋浇熄,上面架起了无数强弓硬弩手,对着城下扫射,轮番交替。
旁边女墙墙口甚至还有无数精良的弓箭手。
身侧将领叹息问道:“何时架云梯攻城?”
“大梁城,坚如磐石,不好攻啊。”副将摇了摇头,“鸣金收兵!”
闻鼓声而进,闻金声而退。
“是!”
将领拿起旁边旗帜,挥舞了几下,朝着西方投掷,金属五行,象征着西方,退息的意思。
下面的鸣金兵立马会意,猛吸一口气,双臂鼓囊的肌肉绷起,举着大锤迅疾猛烈的敲击着钲,“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
秦军举着盾拿着矛结成阵法步步后退。
“霍!”“霍!”
“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
中间受掩护的两列士兵,一列飞快拔出魏箭留作己用,另一列收敛同伴的尸体。
魏军看见虎狼退却,高举着长箭欢呼,甚至有人朝着下面吐口水唾骂。
“呸!一群臭虫!”
“还想攻大梁,老狗磕到牙了吧?!哈哈哈哈。”
“麻皮东西,下次老子来拆你虎狼肉!”
火堆噼啪,浓烟滚滚,阴冷的夜幕笼罩下只残留着余烬的混乱战场,直到余烬彻底湮灭,漆黑一片。
从城墙上被射下的魏军尸体散发着浓浓的血腥味,引得一群秃鹫啄食撕咽。
尖利的钩喙刁得血肉飞溅,红色的眼睛在晚上转动得无端的悚然,好似听到什么声音,它们惧怕得接连飞走。
“吱吱吱。”
“嘎嘎嘎。”
打着红灯笼的老鼠闻着味的窜过来,嗅嗅死去的魏兵尸体,那一百多个僵直的尸体豁然掀开了眼皮爬了起来。
起风了。
寒冷刺骨,骤歇又骤起,那风宛若拖着什么,横冲直撞的寻求生门。
秦国副将踩在瞭望梯之上。
他望着前方鬼气森森,月色下好似折射幽幽绿光的大梁城,收到里面探子情报的他,琢磨着道,“听闻大梁城白日日光旺盛,晚上如处冰窟,是有什么诡事?”
“用兵之道,攻心为上,心战为上,兵战为下。”
身侧的将领说道,“将军,不妨借此先吓他一吓。”
副将点了点头。
将领又是令下,晚上不好举旗,而是圈住唇边吹了几声口哨。
下方士兵点燃火把传递信号,旁边瞭望梯上放置着一张一张用牛皮打磨,木棒钻孔,腾飞空中可发出刺耳声响的风鸢。
一声口哨响起。
火把挥舞如波浪。
一排又一排的风鸢随着信号次第乘风而起。
此风鸢经过秦王后改良,又经过蒙恬应用战场,飞得更为平稳,且距离更为遥远,其中风钻进孔隙中不亚于指甲在耳朵里面剐蹭,风急了甚至像是野兽在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