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侍御史里行、监察御史里行……”
“官卑而任,才干为先!”
吕府书房,吕夷简看着幕僚汇总上来的文书,也在琢磨新设的四个官职。
在他看来,太后以曹利用获罪贬官,后被逼杀的这场风波为由,准备扩充御史言官,看似是广开言路,实则是要将言路握在自己手中。
毕竟很多时候,御史言官都是一把好用的刀,即便不刺向政敌,也能成功将水搅浑。
高明的是,太后根本不用亲自下场,只是简单的抛出个引子,朝臣就开始为各自的利益相争,无法一致对上了。
吕夷简早就意识到这位的厉害,此前才会坚定地站在太后一边,但上次的大亏,也让他意识到官家同样不容小觑。
官家今年已经十九岁了,明年就是二十岁,这个年龄点很敏感,可太后显然没有半分还政的意思。
这不难理解,没有人在享受过这等一言九鼎,执掌天下的权力后,还能轻飘飘的放下,尤其是太后这些年执政,比起天子更多了许多艰难险阻,比起天子也付出了更多的心血努力,那就愈发放不下!
所以吕夷简此番回归两府,准备选一条难度最大的道路,他要站在中间,努力调和官家与太后之间的矛盾,以国朝平稳为己任。
这样一旦成功,宰相之位会稳如泰山,并且日后太后驾崩,官家执掌大权,也不会清算自己,反倒有极大可能,继续任自己为相,平稳权势的交接。
将基本的执政路线定下,吕夷简再看四個官位,做出了一个决定。
放弃!
拿下这几个前途大好的位置,看似是为吕氏门生故旧添砖加瓦,实则是提前下场站队,反倒难以维持自身的地位平衡,他不取也。
将有关御史言官的职位放到一旁,吕夷简又看起了下一份奏劄,正在这时,外面的门轻轻敲了敲,宅老吕程走入,轻声道:“阿郎,小公子回来了!”
吕夷简顿时放下笔,面露喜色:“快带公孺来!”
不多时,吕公孺四平八稳地走进书房,躬身行礼:“爹爹!孩儿来了!”
“过来!走近些!”
吕夷简露出由衷的喜悦,上前抱住自己的小儿子:“长高了!又长壮了!”
吕公孺将头埋在他怀里,眨巴眨巴眼睛,有些无奈:“爹爹,孩儿从应天府回京后,你已经抱过了,那时就长高长壮了!”
“好!好!我儿长大了!长大了!”
吕夷简笑着放开,将吕公孺带到桌边,考校了一番学问,不禁更加满意:“若非积累尚且不足,文章也不够老练,天圣八年的进士榜上,说不定就有我儿的一席之地了!”
吕公孺道:“先生也是这样说的,让孩儿再等一届,多习经义典籍,多观士林文风,自可水到渠成!”
吕夷简抚须:“不愧是三元魁首,你先生的考场之风要多多学习,不骄不躁,不矜不伐,谦逊踏实,绝不多作卖弄!”
“孩儿记住了!”吕公孺点了点头:“范先生也是这般教导我的!”
“不错!还有范希文!好!好啊!”
吕夷简愈发认为,这个小儿子会有大出息,目光微动,再聊了片刻科举之事后,开始引导话题:“你先生近来可曾提过御史台之事?”
吕公孺敏锐地看了看老爹,摇头道:“没有!先生一心修前朝史书,不理那些事情呢!”
“那倒是辜负了夏参政的一番‘好意’啊……”
吕夷简嘴角微扬,语气莫测地道。
夏竦为何要举荐狄进入御史台,吕夷简一眼就看得明白。
夏竦生活奢靡,喜好排场,家中蓄养歌姬数十,又爱好收集古文,研究奇字,如此花销当然得大量的钱财供养,族中多有一些不可言说的生财之道,据吕氏了解,甚至与夏人那边都有些交易往来,从中赚取暴利。
这类官员无疑是最不喜御史言官壮大的,因为一旦真的广开言路,第一批受到攻击的就是行为不检点的他们,但夏竦看出太后心意已决,所用的理由又是冠冕堂皇,唯有先下手为强。
举荐狄进,恰恰是一招妙手,安排一个最年轻最刺眼的御史,不仅对后进之辈有知遇之恩,还能让群臣的注意转移,为自己避难。
吕夷简换位思考,倘若自己布局朝堂,或许都会用这一招,明面上还无可挑剔,毕竟举荐的御史之位,可是进士都羡慕的,正常情况下,狄进入了御史台,还要登门拜访,感谢恩情,哪知道后面会有多少坑在等着。
但夏竦没想到,狄进辞让不受,待在馆阁里面修史,施恩的手段顿时落了空,吕夷简还不放过,不经意间将话递了过去:“听说夏参政准备编撰一部古文典籍,家中多古鼎、钟、盘、敦之器,你先生若对古文奇字感兴趣,该多多去夏府拜访!”
吕公孺抬起脑袋,严肃地道:“孩儿会转告的,但爹爹别害先生!”
吕夷简无奈地揉了揉胳膊肘往外拐的儿子:“当官不是为了树敌,而是要一展抱负,老夫不会害你的先生,他都在馆阁修《唐书》了,立于不败之地,现在谁都害不了他,只是提个醒罢了!”
……
“当官不是为了树敌,而是要一展抱负,令尊说的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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