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神奴道:“金玉门,欧阳崇仁说过,他尤其喜欢前唐诗人韦应物的诗句,俯饮一杯酒,仰聆金玉章,金玉又是珍宝、才德之称,故有此名!”
“‘金玉门’……”
狄进喃喃念诵了一遍:“如果真是如你所言,这三人都是在相近的时间,从中原逃入辽地,那么是否说明,欧阳崇仁、欧阳正明和令师之间,还存在着某种关联?”
宝神奴颔首:“我正是这般猜测的,但经过试探后,发现他们确实不认得我的武功路数,可见欧阳父子对我师父并不了解,我于是进一步推测,他们可能互相并不认识,只是因为某起事件,一同来到了辽地。”
“但我很快又意识到不对,因为我师父身中剧毒,被迫选择隐姓埋名,而欧阳父子成立江湖门派,在当地光明正大地收弟子,显然只是为了隐藏过去,并不介意自己的行踪暴露,如果都是被迫逃来辽地,差距为何如此之大?”
“终于,通过卢青在其师门内部的偷听,我得知了一個关键的线索!”
“欧阳父子确实和我师父出自同一个组织,他们之所以不藏头露尾,是因为奉了上命,前来辽东扎根,而我师父身中剧毒,则是背弃了这个组织,所以他必须隐姓埋名,不敢声张!”
狄进问道:“这个组织叫什么名字?”
宝神奴道:“组织就叫‘组织’,没有名字。”
狄进目光微凝。
如“金刚会”,对应的契丹语中的“皮室”二字,“金玉门”则象征着美玉才德,皆有寓意,但一个什么名字都没有的势力,对于凝聚力都是一个打击,却也真正做到了极致的隐蔽。
宝神奴接着道:“我有了卢青,对于‘金玉门’内部的隐秘了如指掌,无形中也放弃了警惕,后来发现练功出了岔子,已经来不及了,更遭到欧阳父子的暗杀,腿被武功更甚其父的欧阳正明砍断!”
狄进道:“动机呢?”
宝神奴轻叹:“他们确实没有看出我的武功路数,却从我的医术里看出了我师父的手段,我那时才知道,‘组织’中人有各自的‘称号’。”
“欧阳崇仁的称号就叫‘金玉’,‘金玉门’相当于‘组织’设立在辽东的据点,我的师父的称号是‘长青’,擅长的是药理,他传授给我最宝贵的,不是武学,而是医毒药理!”
“正是靠着毒,我反杀了欧阳正明,欧阳崇仁见势不妙,转身就逃,但还是被我打成重伤,又中了剧毒,离死不远,卢青见状偷了‘金玉门’的‘金丝宝甲’,又卷了秘籍前来投奔我,剩下的弟子也多作鸟兽散!”
“只可惜我当时不知道‘金玉门’内还有个欧阳春,留了这么个祸害,欧阳父子当年收养了欧阳春,偏偏传授这个人真才实学,定有古怪!”
从双方争夺契丹贵族的赐姓名额,到因为师传和背后势力不死不休的恩怨,宝神奴对于当年的恩怨,又有了更深一层的描述。
其中确实解释了不少蹊跷之处,但狄进不会完全相信对方,只是听到这里,也发问道:“你铺垫了这么久,可以进入正题了么?”
宝神奴凝视过来,语气有几分揶揄:“以阁下的智慧,我都把话说到这里了,难道还没有推测么?”
狄进淡淡地道:“我已经在牢中浪费了两刻钟,我再给你最后一个机会,如果再讲你上一辈的陈年旧事,我转身就走,你可以看看,我会不会驻足停步!”
宝神奴滞了滞,无可奈何,只能把话点明:“令姐狄十一娘,年纪轻轻,如今又是长风镖局的总镖头,敢问她今年多大,练了多少年武功,就有那般武艺,你难道就从来没有怀疑过,她只凭自身天赋高超么?”
狄进淡淡地道:“我狄氏家传‘亢龙锏’,你已经见识过了吧?”
宝神奴道:“家传武学固然高明,但也要有人教,是谁传授她武艺的?”
狄进语气没有丝毫波澜:“自是家严所传,‘亢龙锏’原本传男不传女,家严见她天赋出众,不逊男儿,便将‘亢龙锏’悉心教之!”
“那她与人交手的经历呢?”
宝神奴找不到破绽,只能道:“武功最是代表一个人的经历,她的煞气之重,令我都有些胆寒,哪怕平日里有意遮掩,可一旦斗到激烈处,那股骨子里散发出的杀意,绝对瞒不过我,难不成这位狄十一娘,在并州整日以杀人取乐么?”
狄进眉头上挑:“依你之意,你只是因为那时被我们打得惨败,积怨在心,在牢中左思右想,觉得我姐姐的交手经验过于丰富,实在不合常理,就把她当作‘组织’里的人?”
宝神奴不再弯弯绕绕,直接道:“‘组织’最年轻的称号者‘都君’,十二岁入‘组织’,十三岁称‘人使’,成为称号的备选者,十四岁为‘都君’,十五岁杀光了所有与之相关的联络者,屠戮据点‘大名’,焚毁‘记册’,从此不见踪迹!”
“我此前一直以为这个‘都君’是个男子,今年二十四五岁的样子,直到与你姐姐正式交手,才有了猜测,天底下有这样武功的,不会有几人,符合这个年纪的,更不会有几人!”
“到底是不是胡乱猜测,你不妨回去问一问狄十一娘,她到底是不是‘组织’的‘都君’!”
狄进道:“且不说你这等联想是否荒谬,你凭什么知道这么多‘组织’的隐秘?”
“我师父是‘长青’,我又杀了‘金玉’,也毁了‘金玉门’,当然要防备他们的报复,我残废后,之所以愿意南下为谍细,也是清楚没了成为贵族的希望,那就要借助辽庭的力量,成立谍探组织,万一对方找上门来,也不至于势单力孤……”
宝神奴干脆道:“我不妨再告诉你一件事,‘金刚会’的称号之位,也是由‘组织’启发而来,六神通里面,其他人你都见到了,唯独‘天眼’敌隐、敌烈,你始终没有见过吧!他们如今就是‘组织’的一员,我欺骗他们,‘组织’是宋廷组建的谍探组织,‘金刚会’必须要知己知彼,他们才会费尽心思,潜入到内部,现在应该脱身不得了,不过确实传出了许多关键的情报!”
狄进不置可否:“这就是所谓的天大秘密?”
宝神奴淡淡地道:“你大可以不信,但‘组织’曾经参与到一件让宋廷绝对无法容忍的事情,只要这件事被揭露出来,‘组织’里的任何人都无法在宋境立足!”
“我还是最初的那番话,狄进,我了解你的心思,以你今日的成就,自然不想理会过往之事,可那些往事,就不会主动朝着你追来么?”
说到最后,他转向悟净,冷笑起来:“这和尚不就是例子,铸成大错后,现在便是彻悟,也无法挽回过去的遗憾了!”
牢内气氛变得凝重。
悟净双手合十,不言不语。
狄进神色如常,看了过去,语气稍稍有些古怪:“宝神奴,我发现你挺有写话本传奇的天赋,无论是渤海密藏、《归灵功》和《七宝功》,还是如今这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存在的‘组织’,都编得似模似样,要不要我的《苏无名传》,交给你来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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