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近的区域已经探查明白,为了看清大地构造,两天前甚至有战士爬上附近最高的土丘。
死人山,它现在还只是凡尔登城西北方向的一处无名山。那场高地的反复争夺战,无数炮弹葬送了无数战士,捧一把硝烟味的黑土,即能得到无数的弹片与无数碎骨烂肉。至于森林的碎片木渣,它早就在炮火准备中化作齑粉青烟。
现在,死人山无名,它如凡尔登附近的诸多琐碎山丘那般并没有自己的名字。
前些日子罗斯战士攀登的一座看起来很高的山丘,发现上面山顶存在一座废弃的建筑的石头地基。
那是凡尔登的圣母大教堂最初坐落处,随着被废弃的罗马城市杜瓦杜鲁姆在法兰克治下复兴为现在的凡尔登,在山丘上避难的教士纷纷下山。
待在山丘上连水源都没有,就算讲究苦修的教士希求一个清静,再在山顶定居过于艰苦了,且小小的修道院已经无法许可教士们开展更多的事务。
教士们下山,他们的存在使得凡尔登的大教堂,在本地区的作用越来越大,主教与诸下级教士俨然成了一定程度的封建领主。
恰是站在废弃修道院的石头地基处,这里始终没有被疯长的植被覆盖,罗斯战士方可看清西方的具体情况——西方仍有低矮山丘,更西方就是一片朦朦胧胧的空旷。
为了佐证战士的眺望所见,一小撮骑兵特别充当斥候,他们昨日带着
侦查到的重大消息,于昨日下午才送到还处于风平浪静的罗斯骑兵大营。
战士眺望观察、斥候亲自探访,以及从阿洛维斯嘴里获悉的有关巴黎-兰斯平原的说法。
菲斯克把敌人想象得强大且聪明,反击的敌人会从这条被发现的通途杀过来,那个时候,罗斯骑兵一旦感觉敌不过,就只能向着北方快速撤退了。
敌人的确强大,只是现在的举措有些不聪明。
或者说,勇敢得如同一群只会横冲直撞的野猪群。
全面撤退的罗斯骑兵在狂奔的同时也在竭力摆脱被动局面,菲斯克亲眼看到了敌人如同一堵暗黑之墙威压下来,他庆幸于自己撤得果决又快速,更庆幸于部下连「撤退」的道路都探查明白了。
广袤的温带森林未被清除,好在骑兵干脆就是在罗马大道上狂奔。
完全没有修善的大道果不其然的就只剩下夯土地基,道路两侧也被杂草侵蚀的厉害。
显然这条大道不但是凡尔登城西部的出山之路,也是兰斯连接凡尔登的最便捷道路。
它利于罗斯军撤离,也同样利于勃艮第骑兵继续追击。
一边是撤退,一边是穷追不舍。端着骑矛的勃艮第骑兵们生怕自己的小国王威尔芬,因追得过猛脱离大部队遭遇部队,他们便以累死马的程度,不断以马刺刺激战马持续狂奔。
结果,勃艮第人居然在持续逼近。
菲斯克还没料到这种情况,按理说敌人在泥淖
中已经消耗一番体力,现在又是冲锋、又是追击得,怎么还有耐力?怎么还有冲击力?
勃艮第的精锐到底拥有怎样的优秀马匹?
菲斯克有些遗憾自己处决了那些缴获的马匹,可再一想,不突击处决就是便宜了敌人。
己方的突厥马仍有耐力优势,就是充当辎重驮骡的备用马,它们可没有这般耐力呢。而且辎重马队正在拖延整个队伍的速度。
不如……
在真正离开山区之前,凡尔登周边就没有一处可供骑兵灵活作战的宽大空场,两军在笔直的罗马大道上你追我赶,战斗俨然成了线性追击问题。
意识到事情的麻烦性,菲斯克只好做出一个艰难的决定。
于是,他立刻下令一支亲信小队,这队人马稍稍放慢脚步迅速抵达队尾。兄弟们看到阿洛维斯和他的人还在艰难坚持着,倒是那些拉货的马匹,被缰绳拖拽,以一种很拧巴的姿势奔跑。
奉命行动的战士们不由分说,他们陆续斩断彼此串联的缰绳,干脆将八十匹辎重马放弃。
「混蛋,你们在干什么?你们疯了?」阿洛维斯完全不理解罗斯人何故如此。
只见有罗斯战士收了剑,攥紧缰绳凑近阿洛维斯,厉声督促:「老大说了,现在已经是性命攸关,杂七杂八的东西都该抛弃。不想被敌人戳死的兄弟,你们加速跑啊!」
阿洛维斯就不理解了,罗斯人明明弓马娴熟,结果面对勃艮第骑兵居然
灰溜溜地逃?还是说,这也是那个秃头将军的某种战术。
随着他好好扭头看一眼敌人的情况,只见并不宽阔的道路中挤满了勃艮第人。那些持超长骑矛的军队,下午阳光照在他们的甲衣仿佛本体在发光。
「上帝啊,查理曼的骑兵军团!居然复活了?这些年勃艮第人已经这么强了?」
立场相左,加之现在的战斗局面下,处于队伍的自己被敌人追上,一定会被马蹄践踏成肉酱。阿洛维斯和他的伙计们不想惨死,为了逃得更快,有些人甚至连生活细软也扔掉,最后就剩下代表战士荣誉的剑还留在身上。
阿洛维斯固然一把年纪,求生本能驱使它使劲催促坐骑奔跑。
罗斯两队骑兵的境况一样不妙,抛弃了拖延速度的辎重马队,意味着罗斯军丧失了全部的后备物资。
危难时刻菲斯克已经顾不得太多,他明白自己已经遭遇了不小的损失,唯独庆幸于自己撤得够快,兵力尚未有任何折损。
当务之急就是沿着罗马大道冲出马斯河谷山区,直接进入巴黎-兰斯平原再图其他。
令他意外惊喜的是,被放弃的辎重马队,随着缰绳被割断,马匹们陆续停了下来。本来为了行动方便管理使得多匹马被串联在一起,它们现在站位如同一串又一串锁链,赫然成了障碍物,挡住了追击中的勃艮第人。
偏偏这些马匹被一番折腾始终精神紧张,如此智慧的生物
意识到情况不对劲也想逃命。
马匹下意识向道路两旁的森林逃窜,有的向左有的向右,一串马队的多匹马各有逃跑方向,队首队尾居然在较劲。还有的马队因为互相较劲干脆集体跌倒,这下更成了严峻的障碍物。
多串马队干脆横在道路上,除非勃艮第骑兵是跨栏高手,若不紧急勒马,那就直接与之撞个七荤八素。
忙着追击的威尔芬大呼不妙,他急忙攥紧缰绳。坐骑被突然这么一扯,缰绳猛然勒住马的脖子,若非他的坐骑是精挑细选过的宝马,可能因为窒息就突然昏过去,再把它的主人甩下去来一记嘴啃泥。(勃艮第骑兵还是拘泥于传统将缰绳拴在马脖子,紧急勒马对马匹伤害很大。)
也多亏了勃艮第人的战马被好一番折腾纷纷疲惫,它们被各自的主人强令穷追不舍,这番因意外事件集体暂停,马匹刚刚停下脚步,便纷纷勾下头剧烈气喘。
哪怕是威尔芬,他也清楚意识到自己胯下宝马的疲态。
他轻轻抚摸坐骑的脖颈,不但一手湿润,还能清楚感受到战马血脉的躁动。
再抬头看一眼那些狡猾的罗斯人,居然逃得更远了。
「可恶!你们这些懦夫不要逃。」他眉头紧锁好似干旱龟裂的大地,年轻的小王又接连骂个不停。
也亏得这次紧急制动,受地形限制拖曳得极长的追击部队,终于以他们的王为中心逐渐聚拢。
就像是一场马拉
松
,运动员已经跑了好一阵子,突然停下来再想恢复之前的速度就有些困难了。
马匹都在休息,战士们见国王停了下来,一时间也不愿冒头主动继续追。他们并非觉得自己继续追击的举措可能是僭越,纯粹的爱惜自己的马力。
兄弟们又不是所谓上勃艮第王的仆人,大家好歹也是骑士,此行参战是尽封臣义务。
宝贵的优秀战马难道要累死吗?若是有了闪失,威尔芬大人事后会赔吗?
再说,赶走了这伙儿骑马的罗斯人,凡尔登的危局不就完全解除了?
罗斯人还遗留下很多辎重,敌人为了逃命还割舍了很多战马呢。瞧瞧这么马匹,还有很多物资安置在马背上。
此情此景,谁能说上勃艮第的英雄们没有取得一场伟大的胜利?
数量庞大的扈从骑兵首先遵从骑士老爷的决定,骑士们不追,大家就彻底停步。
威尔芬所谓的亲兵几乎都是来自里昂当地的封建骑士。骑士与扈从自备武器、战马、军粮等等,他们有义务对国王服兵役,作为交换他们也享有自由劫掠的权力。
此事,没有人觉得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