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喝到七分酒意的时候,忽然发现情况不对,本该繁华喧闹的街市上,不知何时已经空无一人。
鲜于燕打起精神一听,“这小仙居里,好像也空了。”
“是。楼下大堂里此刻本该有百余号酒客,全无半点声音,隔壁几个房间也是静的出奇。”
小仙楼乃至整条街都被肃清了。
“是有什么人要来么,”郭暧暗自思忖,“方圆地界,只剩下了自己和鲜于燕,要见我还是鲜于燕?八成是要找我们两个人吧。”
鲜于燕看了郭暧一眼,心下了然。
要来的人,还没有来。二人端起酒杯,继续喝酒。
周围越来越安静,就连最远处守门人的那条狗都不叫了。
“你猜这次来的会是什么人?”
“我不猜。此刻就是他坐在我面前,恐怕我都猜不出他是什么人,为谁而来。”鲜于燕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
“嘿嘿,你还是老样子。不过,说实话我也猜不出。皇上和老皇爷,犯不着摆这个阵势,直接召我进宫就成了。李辅国么,早上鱼诺海已经来过了。还会有谁呢?”
“嘿嘿,不过有一条我倒是猜的出,他们不是来找我的。哈哈哈哈,你真的一点不紧张么,不怕来人要你的脑袋啊?”
“我只是好奇,好奇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大费周章,好奇来人是谁?至于脑袋么,如果他们想要的是我的脑袋,就不会如此费心了。”
“来人了。百步之外,一中年男人,一个位少年,那少年步履轻盈,也许是个女人。”鲜于燕看着郭暧,面无表情的说道。
鲜于燕说完之后,又过了一会儿,也就是常人步行百余步左右的功夫。郭暧也听到了登登上楼的声音。
一位中年男人步态稳重,一位少年步履轻盈。
来人似乎有意放慢了步调,若非修习了密术,常人是很难听到的。
两人来到门外,并没有事先招呼,而是有人直接挑开了帘子,闪身飘进一位风度翩翩的少年。
来人一袭月银色圆领窄袖袍衫,银色缎带束发,浑身上下干练利落,没有多余的香囊玉佩装饰,然而衣服用料和裁剪都是出自苏杭一代上乘的秀坊绣工,富贵天然。
少年眉似远山眼若秋水,唇红齿白,两个小小的酒窝,笑起来流露出十二分的可爱和洒脱。
然而,这少年的印堂间却隐隐流露着一丝将散不散的阴郁之气。
看着有些眼熟,但又实在无法与脑海中的人物对上号。刹那间,郭暧怔住了。
“怎么?看本公子侠少风流,看傻了么?”少年头一扬嘴一撇,笑骂起来。声音也是银铃般的好听。
郭暧恍然醒悟,明白自己的唐突,连忙抱拳道了一声失礼。
少年同样对着郭暧一抱拳,微微一笑,拣了一处座位,兀自大方坐了下去。
这时,为少年挑开帘子的人也踱步走了进来,一位中年男子,手摇羽扇,一袭白色布衣,披散着头发,山野隐士的风度,眼眸里却流露出帷幄天下的雄姿。
“郭公子客气了。这位乃是广平王府里的三王子,山人李泌,眼下也在广平王大元帅帐下效力。”
是李泌,郭暧早就听说过此人。辅佐当今圣上夺回长安,驱逐贼寇,多赖此人韬略,与父亲也算是有过一番交谊。当下拱手,再度对着三王子和李泌深深施礼,敬听他讲述来意。
“山人直言。多日前,郭公子曾收到老将军一封信。那件事,山人是知道的。此番终南山鏖战,剿除贼匪,郭公子居功至伟,密术手段也令我等叹为观止。听说郭公子亦受创不轻,以至修养多日,不过适才看来,郭公子神清气郎,想必身体已无大碍。”
“有劳先生挂怀,小侄这里休养的很好,并无大碍。不知先生此番前来,又有何赐教?”
郭暧听他提起父亲密信的事,知道他此番前来,必不简单。一语寒暄过后,直问来意。
“哈哈,公子性情爽直。平叛前线的情况,想必郭公子也有所耳闻,叛军仿照当年太宗的雄才,打造了一支幽骑军,骁勇残忍,实乃平叛大患。而太宗当年所建玄甲军,后来几番变革,几无遗留。有一次偶然的机会,我们探听到当初遗落在吐蕃的那批玄甲,早被高仙芝将军所获,秘藏起来。一直以来,我们便想寻得那批甲胄。此番,剿灭乌鸦集团,意外之喜,竟然在山中收缴到一批玄甲器械,更令我们坚定了重建太宗玄甲军的意志。当然,这也多多有劳郭公子和鲜于大人了。”
“先生谬赞了。只是,先生因何判定终南山缴获的玄甲和高仙芝所藏的那批玄甲,不是同一批呢?小侄连日走访,听到一些不利于高将军的微词,说是乌鸦集团曾试图拉拢高将军合谋大事。”
郭暧并非有意刁难,只是脑海中闪过念头,如果高仙芝真的和乌鸦集团合谋,那乌鸦军中的玄甲,说不定就是高仙芝拥有的那一批啊。
未曾想,郭暧无心的一问,智谋如李泌者,竟也一时语噻。
只见他眸光微微闪烁,似有沉思,“这个么?郭公子所想,未尝没有可能。只是眼下边令诚得而复失,事关高将军名誉和军心,此事暂时不做他想。至于玄甲之事,实在另有缘由,所以才想再次劳烦公子。”
李泌轻声说完,看向一旁的美少年。那少年王子,优雅的一反手,从背后取出一根雕镂精美的竹管。
竹管一尺五寸有余,摩挲的光亮如镜,呈现出美丽的琥珀色。两端是楠木做的盖子,同样雕刻着精美的图案,盖子上缀了红色的流苏,又可以当做拉开盖子的把手。
美少年轻轻拉开一端的盖子,取出一卷画轴。郭暧注意到,这位三王子的手,异常的纤细白嫩,竟有一种想要轻轻咬上一口的冲动。
美少年似乎也注意到了,郭暧在痴痴的看着自己,脸边微微浮现一抹红晕。
“喏,这里有一幅画。早听说你浪荡公子的大名,不学无术,专通旁门,想来一定能从中看出一些端倪?”
美少年微微撇着嘴,似在有意调笑郭暧。说罢,便用自己那细白春葱般的手,将画轴递给了郭暧。郭暧压抑住内心小小的悸动,轻手接过来,慢慢展开。
画卷高不过一尺二寸,长有五尺余。伴随画卷慢慢展开,满目湖山大河,映入眼帘。
画卷的左手边,一处山口上,画了一座巍峨高耸的石门,三枚篆字:梓潼门。
梓潼门?很奇怪的一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