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园的事情,估计你也在为这事儿头疼吧。”
鲜于燕长叹一声,坐着的身子塌了下去,许久才说话:“自从前阵子陈玄礼将军的事以来,朝里的文武早就惶惶不安了。事儿大家都没明白,可这皇上跟太上皇要真是挑明斗起来,难做的还是做臣子的。听说,前日里上朝皇上把这决定公布之后,一下朝,就有几位官员昏过去了。毕竟已经死了一个陈玄礼。”
“后来怎么样了?梨园的事情,听说还无定论。”
“有结果了。兴庆宫那边,今天一早儿给皇帝那边回了话,愿意交出梨园子弟,为百姓献艺。这都过去两天了,也是不得已啊。虽说梨园就是个戏班子,可这帮人里很多都号称是太上皇的弟子,太上皇有时候也自诩是梨园班主,也算是心腹了。”
“鲜于兄为难了。”
“哈哈哈哈,是啊。兴庆宫毕竟在我这左六街内,我也担心老皇爷要是真横了心不放人,皇帝要来硬,我可怎么办噢。这下好了,老皇爷憋屈了自己,总算换得一些臣子的安全。”
“咸鱼,你高兴得恐怕太早了吧?”
“怎么?这事儿过去了就过去了,以后再说以后吧。”
“你以为这事儿就能这么轻轻松松的过得去?”
“啊。不然呢?皇帝的条件,老皇爷已经答应了,还能怎样?”
“皇帝一时是没把柄可抓了,难道就不会有人来给皇帝制造把柄么?”
鲜于燕没接话,脸一沉,把耳朵靠近了郭暧。
“如果这两天,梨园的人都死了——”
郭暧话说的很慢,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说出来的。鲜于燕听完,黑黑脸膛上,死一般沉寂。
良久,鲜于燕一拍大腿,又拍了拍郭暧的肩膀,“吓死我了,兄弟你可吓死我了。幸亏你提醒,你看这个。”
鲜于燕掏出一样物件,是兴庆宫的腰牌。
“这是——”
“今天一早,高力士大人就派人带话过来,说是答应了皇上的请求,另外给了我这块腰牌,要我见机行事,我还以为是开放宵禁,怕兴庆宫有变,所以早在那边加强了警戒。你一说我忽然想起来了,梨园那边,没有兴庆宫的腰牌,寻常人也是不敢擅闯的。这样联系起来就对了。”
“看来高力士大人也料到会有人暗中生事。兴庆宫至少有高力士大人在,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况且梨园距离兴庆宫距离很近。到时候也好临机策应。”
“再给梨园拨调一百卫士,不,干脆二百。呵呵,晚上的时候,我会亲自巡检的。”
“这样最好。”
“一会儿陪我去梨园走一遭。既然你这么关心这件事,嘿嘿,晚上你就别回去了。嘿嘿嘿嘿。”
“放心吧。眼下,我郭家也不想京城出什么乱子,”郭暧倒不隐瞒,“哎,广平王那边怎么样了?那个李长笙,或者叫她升平郡主吧,白鹤道人交办的事情,正在办了吧?”
“恩,今天一早就有一支千人队开赴前线了,是广平王麾下的中郎将张阔山领队,大约有三十余架马车随行。”
“只有张将军一人?”
“来报事的门卫是这么说的,应该问题不大吧,只是运些血衣刀枪的,能出什么事?”
“如果敌人不知道这些血衣的用途,自然没事,就怕有人走漏了风声。”
“别多想了,广平王也是身经百战了,这些情报的重要性不会不知道,应该早有防备。哎,我说你这些日子怎么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的了,杞人忧天起来了。哈哈哈哈。”
“嘁,我老爹还有几位哥哥都在前线呢,天天的杀来沙杀去,杀去杀来,我能不操心嘛?现在这长安城里,不定多少人瞪大了眼睛,盯着我们郭家呢。”
“哎呦,第一次听你这么说,小伙子,长大了啊。哈哈哈哈,走吧,先去梨园看看。”
梨园,就设在长乐坊西北角的一处大宅里。这里本来是则天女皇时,一位礼部侍郎的宅院,宅子很大,后来玄宗皇帝买下来,蓄养了这班歌姬伶人,平时也做训练排演的场地。
鲜于燕先调派了两名校尉领了两百卫士,前往梨园,专司巡逻警戒。又安排了些细碎杂事,后脚紧跟着,便同郭暧也到了梨园。
兴庆宫方面似乎也早有防备,特别派出了一名总管太监带了二十名小太监到梨园,名义上说是照顾这些伶人乐工,免得到时候场面混乱,出什么乱子。药师丸也在,还带了二十名千牛卫,宅院前门后门,都做了安排。
这些人倒也心细,厨房、水井边上,尤其安排了伶俐的人把守。
鲜于燕和郭暧放心了许多。
那名总管太监姓王,正是一早给鲜于燕带口信的人,见二人来了,心下也舒了口气。
双方讨论了布防和警戒的意见,填补了一些防卫上的漏洞,对于八月十五当日如何护送梨园众人到达乐游原,以及行进的路线也做好了安排。
为了不至于引起梨园众人的恐慌,院里的安全暂由王太监和药师丸带来的人负责。他们都是太上皇身边的人,较为熟络。
王太监、鲜于燕、郭暧,便在一处较为隐蔽的房间里安顿下来,虽是隐蔽,却也不算偏僻,若真有事情发生,可以最快的速度到达院里各个角落。
药师丸生性孤僻,躲进了厨房里,攀上一根房梁在那里假寐。他本来也在梨园里呆过,众人跟他更是熟悉,开了几句玩笑,便由他躺在那里。
白日里倒没什么事情,几个人喝着小酒闲聊着。
时间已是子时,窗外只有秋风吹过的声音和一阵阵更夫敲打着铜锣的吆喝声。夜越静,四个人酒喝得越发慢起来。
“什么味道?香的瘆人。”鲜于燕最先说道。
“不好,要出事。”
郭暧话刚说完,
就听得前门、后门传来一阵阵惨叫声,好似有什么恐怖的东西袭击了他们。
屋里的三人,似乎正在等这一刻,当即拔身飞也似的来到了前门。那里的守卫更多一些,如有意外伤亡也会更大。
大门内,几个受伤的兵卒瘫倒在地上,面部黑紫肿胀,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门外金吾卫二十几个兵卒,连成一线不断挥动长刀,在地上乱砍一气,眼见就要败退下来。
穿过金吾卫的防线,前面却是十几名黑衣人,每人手里拿了两个竹筒,在地上倾倒着什么。
一个身型颀长的人,站在了正中,不断挥动着手里的什么东西,斩杀着冲杀过来的怪物。
他手里,应该是握着一把刀,只是一把寻常人看不见怪刀。
是他。又遇见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