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庆绪比李猪儿大了两三岁,作为安禄山的次子,却因为打小身子羸弱、性情内向,不怎么讨父亲的喜欢。
那时候他们仍在范阳节度使的将军府邸里生活。不是哪天李猪儿挨了巴掌,便是这次安庆绪受了责罚,或者干脆两个人一起跪在庭院里,领受家将的鞭刑。
执法家将自然懂得下手的轻重,只是那种在众人面前跪受鞭笞的屈辱,却比鞭子抽在身上更疼了百倍千倍。
所以,安庆绪虽贵为一方节度使之二公子,却同身为奴隶的李猪儿成了难兄难弟。
李猪儿和安庆绪闹完,见一空位兀自坐了下去,捡起一双筷子,紧吃了几口肥肉。
安庆绪单手拿起一壶,给他倒满了酒,又嘱咐服侍的丫鬟,赶紧取来金创膏药,亲自把一些金黄色透明的油膏,轻轻涂在了李猪儿的脸上。
油膏凉凉的,涂在热辣辣的淤肿上,非常的舒服,李猪儿不禁闭上了眼睛,满意的享受着。
安庆绪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转首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任由瘦长的身子再次陷入厚的夸张又无比松软的毛绒垫子里。
他不无嫉妒的咬了咬嘴唇,一努下巴,问起话来。
“张海棠那个贱人,又去了?”
“嘻嘻,嘻嘻,是啊,还带着她的宝贝儿子,不然,我怎么有机会到你这里来。”
“哼,还真是啊,都什么时候了,还忘不了那个贱人。”
“嘻嘻,嘻嘻,”李猪儿一边咀嚼嘴里的碎肉,一边嬉笑着说道:“恐怕你更讨厌的是她的儿子吧,那可是你的小兄弟呢,你做兄长的也该多关心关心兄弟啊。”
“今天父皇过得怎么样?”安庆绪没理会李猪儿的调侃,白了他一眼,转而问道。
“眼疾愈发的厉害了,今天还栽了个跟头,爬起来便摸着身边一名侍卫,给撕成了两半儿。”
如此残忍血腥的事情,李猪儿竟说的十分平淡。
听到父亲因为眼疾而跌倒的事,安庆绪的反应不能说不算反常。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这么说老家伙看不见了?”安庆绪玩世不恭的笑道。
“快了吧。”
“都看不见了,还找那个贱人做什么,什么都看不见,那天下的女人不都一个样么。”
“嘻嘻,嘻嘻,你又不喜欢女人,你怎么知道眼瞎了,天下的女人就都一个样呢?”
安庆绪没理会他的反诘,大口咬下了一块腿肉,用力的咀嚼起来。
“嘻嘻,嘻嘻,你看你,你看你,你父亲什么都喜欢,喜欢漂亮女人,也喜欢俊俏的男人,你却倒好,什么都不喜欢,所以有些事儿啊,你是永远都想不明白啦。”
面对李猪儿的再三调侃,安庆绪好似没听到一般,他扫了一眼心事重重的严庄,骄横的问道:“你们说,如果现在向父皇进谏,立本王为太子,时机是不是合适呢?”
严庄嘴角的肌肉微微抽搐了几下,唯唯诺诺道:“如果现在谁敢在他面前提立太子的事情,恐怕会被他撕成碎片吧。”
“中书侍郎大人的意思——就是不合适了?”安庆绪直勾勾的望着严庄反问。
严庄嘴角的抽搐更加明显了,就连手都跟着抖了起来,他斜眼瞥了瞥同坐的真田景纲和孔雀法王,抿了抿嘴仍是没说出话来。
“呵呵呵呵,你有话就直说,真田先生和法王大人都不是外人。”安庆绪阴冷的笑道。
“洛阳已然危在旦夕,皇上却是愈发的智昏意懒疏理朝政,如果不是晋王迎难而上带领大家固守城防,我等怕是造成**刀下亡魂,事到如今,晋王还在乎什么太子的名分呢?”
严庄说完抬眼望了一眼安庆绪,安庆绪有些不屑的把头扭到了一边,冷冷说道。
“本王现在要争的不就是个名分么?”
“王爷要争,又何必争个太子的名分呢?”
话说到此处,严庄的眼眸里射出了一道异常冷峻残酷的光芒。
“你——你到底在说些什么,混账——”安庆绪一下子猛扑过来,一把抓住了严庄的领口,脸几乎都要贴在了对方的脸上,一双鹰目死死的盯紧了他的眸子。
李猪儿、真田景纲,大吃了一惊,捧在嘴边的酒盏木然停在了那里,观望着安庆绪的下一步反应。
就连一直闭目不语的孔雀法王,也微微睁开了眼睛,打量了一眼这位孱弱瘦削其貌不扬的文官,想不到他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郭暧的心跳几乎停下了一般,观察着屋内每个人的表情,不肯放过刹那的变化——严庄的话,其实已经说的很明白了,他们是想拥立晋王做皇帝,如果是这样的话,王权更迭势必引起叛军的内乱,对于**夺回洛阳,自然会是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