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五月十五,院子里的石榴花一日红过一日,艳得仿佛要灼伤人眼,清池里的水却一日绿过一日,清幽得如同玉色深碧。
风吹过来,石榴花便颤巍巍跌落到水面上,惊开数尾锦鲤,涟漪荡个没完,恰似这时节悠长得没完的晴昼。
少年清朗的声音自不远处响起:“竹轻!你还在这里做什么,先生已经快要开始评鉴了,大家都在找你呢!”
邱竹轻目光陡然一缩,他向来有好气度,轻易不会变脸色,是以这会儿即便心下担忧,面上也仍旧是笑意淡淡,他转过头,将眼神从水面的石榴花上移开,落到来人脸上,语气温和道:“是我的不是,累你们辛苦一趟。”
到底是几年同窗,少年对邱竹轻的性子也有几分了解,见他眉眼间不似往日朗阔,便猜到他心忧之事,叹了口气,道:“要么我帮你向先生告假,端午大家都回了府,独你一人在书院,这么多天了,今日也该回去与家人团聚不是?”
说来也是邱竹轻时运不济,连先生也说,他无论放在哪里,都会是最出类拔萃的那一批人之中的一个,可他偏偏遇到了宋玉山,事事被压一头。
这个月的文章评鉴,若是邱竹轻再列第二,指不定书院里那些看不惯邱竹轻的人又要说些什么难听话。
邱竹轻叹了口气:“无妨,该来的总要来。走吧,不然一会儿赶不上,恐惹先生气恼。”
白鹿书院每月一次的文章评鉴,需由先生在浮云楼当着众学生的面,品评鉴赏每一位学生的文章,指出其中优劣之处,这对学生们而言,亦是可以交流经验、明晰长短的好事,所以院中有明令规定,每次评鉴会,学生都要到场,聆听先生教诲。
两人匆忙赶到时,评鉴也刚开始,位于上首的主讲先生见着邱竹轻来迟,眼神微暗,却也没有多言,径直翻开了学生的文章,开始指点起来:
“萧德润,立意欠佳,文笔中下,胜在论据充实,丙上。”
“武康泰,逻辑欠缺,立意尚可,丙上。”
“储邳,立意不错,行文流畅,但单薄了些,乙上。”
……
随着先生一个个名字念出来,被叫到的人欣喜有之,沮丧有之。
先生教导学生数年,对众人应有的水平也有些心得,一路看下来并没有什么意外的地方,直到他翻到接下来的一篇文章。
字迹是他所熟悉的馆阁体,秀丽圆润,华美方正,整座书院能写得这一手好字的学生,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再看立意。这次先生出的题目是“孟子曰:禹恶旨酒而好善言。汤执中,立贤无方。文王视民如伤,望道而未之见。武王不泄迩,不忘远。周公思兼三王,以施四事;其有不合者,仰而思之,夜以继日;幸而得之,坐以待旦。”
此人答曰:“大贤举先圣之心法,明道统之相承也。夫圣人身任斯道之寄,则其心自有不逸矣。由禹以至周公,何莫非是心耶?”
题曰:禹、汤、文王都是才德兼备的圣人,周公想要学习他们,实践他们的事业,对不合情状的,便仰面抬头,夜以继日地思考;若是想通了,就坐着等到天亮便立即着手实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