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租界的主路就那么几条,各种的饭店、赌场、舞厅等等,也多是扎堆在几条主路上。剩下的没有实力的那些小店,以及其他的生活服务店铺则是都在小路或是巷弄之中。
广盛茶楼,能让一帮流氓请客求人的地方,那档次自然是不差的,就在霞飞路的东段,距离霞飞路捕房没多远。
齐四稳稳的停好车,疑惑的看着茶楼外面各处地方躲着太阳的青帮中人,以及跟他们一起说说笑笑的华捕:“这些人都是霞飞路的吧?看着几张熟面孔,好像是刘一统的手下?他们过来干什么?”
“刘一统也是青帮中人,今天这么多人在他的地盘,还都是没有名言投靠日本人的。出了门被人当街弄死,算到他的头上怎么办?你看看,一个个的都带了那么多人出来,这边的车都快停不下了。结果这帮人一个个的反而还笑话我,说我王某人贪生怕死,真是有意思啊。”
王言的名声怎么败坏的?就是这帮人看不过他风光,明里暗里的帮他宣扬出去的。四六不懂的小孩子会编顺口溜么?就是单纯的看不过去,恶心人。
岳锦山早早的就在门口等着,看着孤零零的一个车过来,他小跑着过来打开车门:“王探长,请。”
王言笑呵呵的下了车,站在车边整了整衣服。现在天已经热起来,他也没穿那么多,上身就是一个长袖白衬衫,衣领的三颗扣子没系,长袖挽起到胳膊肘,松松垮垮的休闲样子,下身则是西裤皮鞋的老搭配。一把手枪,就那么明晃晃的别在后腰。
好歹也是上海滩的名流,虽说出身流氓,但是也要顾及身份,所以不能大裤衩子半截袖,那是在自己家的装扮。这年月,穿的那么清凉出门,是不尊重人,尤其还是参加这种青帮会议。没见这么大热的天,岳锦山还穿长衫呢么。
其实捕房中也有发制服,就是那种短裤,半袖,跟曾经追龙时候的警队夏装也没差多少,现在街边站着的那些刘一统的手下穿的就是。只不过他嫌弃不舒服,太难看,就没穿罢了。毕竟他都混到探长了,谁还管他穿什么?
整了一番衣服,又抖了抖手腕上很有几分重量的腕表,又落后半步的岳锦山领着,进了茶楼直往楼上而去。
楼上的情况与岳锦山说的并不相符,这里实际上不止昨天岳锦山说的那几个人,而是几十人。这些人有的退了,有的掌权,有的是商人,以及银行经理什么的,虽然能量大小不等,但都是有几分身份的人。
由此就可见青帮有多大了,毕竟在这里的都是说话能算数的人,可不是那些小头目,光是大哥级的人物就是几十个,如此一层层的放大下去,那将是一个巨大的数字。不过正所谓洪门一大片,青帮一条线,尽管现在青帮之中帮规不显,规矩不再,开始广收门徒,但实际上真正的青帮成员也没多少,多数都是外围的小流氓。
不管怎么说,就这样的情况,在上海滩能有好才怪了。
见到王言上来,这里坐着的那些人,除了‘大’、‘通’两个辈分的人,其余的全都站起了身,对着王言拱手打招呼,姿态放的都很低。
王言也没客气,一路拱手还礼,到了最前边的一桌坐下,说道:“昨天通知我的时候,可没说有这么大的阵仗,各位叔公,怎么个意思?”
下请柬,做主事的冯乃荣理当先说话。五十多岁的年纪,有几分胖乎乎,看着慈眉善目,他哈哈笑道:“这不是听说你来赴宴,其他的兄弟们也想过来一睹你王探长的英姿,在你面前混个脸熟嘛。”
一时间,这二楼中嗡嗡嗡响起的尽是恭维,见到的全是笑脸。甚至有人脸上带着大疤瘌,一看就是平日里的凶狠人物,这时也是笑的不能再真心。
王言也是哈哈笑,说道:“王某长于市井,起于街头,强于青帮,富于法国人。一路过来,虽有些许坎坷,但经历的风浪远不如众位前辈,可以算是顺风顺水。逆境让人成长,顺境让人骄纵跋扈,王某恰好处在两者之间。年轻人不喜欢老规矩,也没有什么心机城府,王某什么都会,就是不会装糊涂,一向直来直往。眼下这局面,怕是吃不下饭了,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诸位以为如何?”
“好,痛快!那就有什么说什么。”
冯乃荣基本就算是这里的代表了,他们昨天就已经统一了意见,若非如此,也不会给王言下帖子,所以在众人的注视中,他开口说道:“张小林被军统毒杀于张公馆中,这个消息想来你已经知道了,照片都传出来了,死的惨呐。张小林死了,他的那些手下就乱了。日本人没办法直接派人管他们,就算是派人也管不住。他们也找不到其他的有威望的人,去压服那些乌合之众,我听说日本人昨天晚上去找你了?”
“是,日本领事馆的大村彰弘找的我,想让我放弃法国人,去接张小林的位子。开的条件也不差,除了关税上的补偿,还让我直接做市长。”
“你同意了?”同其他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冯乃荣这个老家伙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发颤。
他能知道日本人去找王言了,这不是什么难事。只要清楚王言的活动轨迹,以及一些日本高官的面孔就可以。之所以在大村彰弘离开之后就去下的请柬,就是因为之前的时候王言在跟日本人吃饭,若非如此,王言才吃上饭岳锦山就该到了。
他们当然也想到了日本人会拉拢王言,让王言去做事,可是具体的条件他们还真的不清楚。现在王言亲口说出来,他们才知道,日本人竟然如此看重王言,直接许诺市长的位置。要知道,张小林投靠日本人那么长时间,这件事都没落实呢,现在却同意王言上任。这岂不说明,在日本人的眼里,王言更重要。即便有现在情况不同,日本人急于解决问题抬高了价码,但也证明了王言的价值。
他们还想糊弄傻小子玩呢,现在人家都他妈要当市长了,哪里是那么好忽悠的。
王言清楚他们的心思,笑呵呵的摇头:“我那么贪生怕死你们不知道么?市长确实很诱人,可得有命享受才行。张小林才死,就是给我八个胆子也不敢出头啊,那就是个坑,谁去谁死。”
冯乃荣一脸‘那我就放心了’的样子,笑呵呵的说着捧王言的话:“面对那么大的诱惑,能够控制住自己,已是难得。做人做事,最重要的就是量力而行。你年纪轻轻,这份心性却是不差。”
这种话是以长辈看晚辈,前辈看后辈,强者看弱者的角度出发的。如果是寻常时候,王言根本懒得理会这种倚老卖老,道德绑架。但是现在不同,他们是来求他的,求人还要摆出一副长辈的架势,况且他们之间也没有所谓的香火情,王言当然不会惯着毛病。
“冯叔公,还有各位叔公、叔爷,不是王某猖狂跋扈,虽然都是分属青帮,都是一家人,可大家都清楚,那也不过是说说罢了。各位跟王某没有太多往来,过去既没冲突,也没合作。不要跟我摆架子,叔公、叔爷只是个称呼,不是你们真的骑到我的头上当叔做爷。王某行事,何用他人认可?你说是不是,冯叔公?”
冯乃荣脸色有些不好看,不远处坐着的岳锦山站起来出头:“王探长,帮规写明了,不准藐视前人、不准大小不尊,对于老前辈,该有的尊重还是要的吧?”
“笑话,天大的笑话。什么年月了,还跟我讲帮规?跑路香港的杜镛干了什么,你不知道吗?张小林又干了什么,你不清楚么?帮规还说了,不准奸盗邪淫、江湖乱道,还不准欺负老人、女人、孩子,谁遵守了?杀人防火、逼良为娼,放贷给穷人,使之家破人亡卖儿卖女,还丧良心的开烟管,做工会也不是给工人做主,开公司也不讲合约精神,专门欺负那些老百姓,这些事不是你们干的?跟我说什么前人、大小?谁的枪多,谁的钱多,谁的权力大,谁就是大,谁就是尊!”
王言一脸笑意的骂了一通,却属狗脸一般,立马收了笑脸,换了面目阴沉:“我跟冯叔公说话,有你插嘴的份?你算什么东西?阿四!”
老远的,无聊的扒在窗户边抽烟的齐四听见王言的招呼,一把扔了手中夹着的烟,颠颠的跑到场中:“言哥!”
“打他!”王言伸手指着岳锦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