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无法反驳,只能低着头幽幽叹了口气,又问道:“周王叔,你老实回答朕,不要隐瞒,朕问你,若是武乡军渡江过来,你.......会投降吗?”
朱恭枵默然了一阵,坦然的点点头,回道:“若是在以前,臣绝不会投降,否则也不会从开封逃到南京来了,但是现在,臣一定会投降。”
小皇帝抬头看向他,满脸写着疑问,朱恭枵也知道小皇帝的心思,耐心的解释道:“陛下,臣当年在开封,坐在王府高堂之中,往来的都是达官贵人、名士大儒,就是周藩的宗室,有不少人臣也从来没放在眼中过,何况是那些白丁百姓?”
“当时的臣......嘴里也喊着‘民为贵’,偶尔做几首伤春悲秋、哀民之苦的诗词,但心里从来没有百姓的位置,对他们从来是不屑一顾的,一群升斗小民,不读书不识字、无权无势,甚至饿得都快站不起来了,对臣这高高在上的周王、对大明又有什么用呢?”朱恭枵叹了口气,朝开封的方向看了看:“当时的臣贵为大明周王、从小养尊处优,也和陛下一般,心中只想着大明、只想着朱家一家,河南的巡抚布政、朝廷派来的阁臣督帅、河南的大将名儒,哪个不比那些贫苦百姓重要?”
“所以开封的百姓们倒向了给他们分田分地、伸冤做主的武乡军,而武乡军用事实告诉了臣,百姓们很重要,非常的重要!”朱恭枵苦笑一声,有些魂游天外:“所以......武乡军兵马离开封还远得很,但所有人都知道开封不可能守住,所以......臣这个以刚烈闻名于世的周王,就被开封的百姓们吓得灰溜溜的弃藩而走。”
“不瞒陛下,臣到了南京之后,见了这聚宝山下的流民,才知道我大明是输在了哪里......”朱恭枵又朝那些流民指了指:“陛下,臣自天启年开始,向朝廷捐助金银钱粮不下百万之巨,人人皆赞慷慨,可这些金银钱粮是从何而来的呢?开封府的田地产业被历代周藩侵吞大半,百姓或为佃户、或为奴仆,臣从他们手里抢走了他们的钱粮金银,换了一个慷慨的名声,而他们呢?受穷受饿、流离失所!”
“臣的金银钱粮,给了朝廷、给了军阀、给了官吏,可给过他们分毫?没有!即便是臣出些钱粮修桥铺路、挖井筑堤,也不过是为了能更好的享受、更好的盘剥而已,心中从来没有想过要为百姓做些什么......”
“百姓们心中和明镜一般,他们清楚谁真正为了他们好,一点小恩小惠的收买,买不了他们的民心......”朱恭枵长长一叹:“陛下应该也听过武乡军编的《白娘子》那出戏,戏中污蔑本王的地方不少,人说清者自清,臣取处女炼丹这等谣言本是无稽之谈,本不值一哂,但偏偏百姓们却对此笃信不疑,为何?”
“因为我大明的宗藩,就没有几个不压榨百姓的!因为王府的恶奴,就没有几个不作恶多端的!因为他们确实有田地被夺、确实被层层压迫、确实像戏里一样受苦受难!”
“所以哪怕是谣言,他们也会深信不疑,因为这所谓的谣言,就是发生在他们身上的真实事件!”朱恭枵喘了口气,又看向那些流民:“陛下,大明像臣这样的人不少,比臣更为恶劣的更是不少,就像武乡军文章里所说的那般‘虎豹当朝、豺狼坐衙’,在这种情况下,陛下请细思,这些百姓的苦难,到底是谁造成的?大明走到今天这般地步,到底是谁的过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