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岳怒吼一声,奋起余力,想要反抗,但只觉刀柄上的刀锋死死压制,后背早已被冷汗湿透。
果然没有多久,高岳举起的刀柄越来越低,额头上青筋暴起,而胳膊却越来越沉重,此消彼长,渐渐不堪重负,直到贾珩掌中刀锋快要抵进高岳脖颈。
其实越到后面,高岳气力越来越羸弱,贾珩反而愈发从容,甚至可以说原本就借了胯下良驹的力量。
“高岳,血气之勇,可雄一时,可雄一世乎?”直到贾珩冷笑一声,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几乎让高岳生出一股来自身心深处的疲惫。
这般神力,特么还是人吗?
贾珩掌中金刀一收,勐然一收,但见寒芒乍现,向着高岳胳膊勐地砍杀而去。
高岳刚刚举刀而起,正要反击,可这时候,也不知为何,身上各处都在隐隐作痛,动作迟钝许多,未及环护,就觉右胳膊一痛,痛哼一声。
血光迸溅,自家右胳膊从胳膊肘下被长刀砍断,当啷一声,手中宝刀再也拿不稳,落下地来,溅起尘土飞扬。
而后高岳只觉肋骨一痛,一股排山倒海的力量勐地传来,转眼就被一刀狠狠拍落马下。
“先捆起来,给他包扎断手,上以脚镣重枷,押赴神京,交论有司,明正典刑!”
贾珩收刀而起,骑在马上,一手提刀,面色冷漠,目光逡巡过一众京营骑军,沉声说道。
他觉得完全没有尽兴,还是先前这些人消耗了高岳不少力量,原本就受了伤,以后再想寻找这样的对手,只怕就不容易找了。
至于明正典刑,比只送过去一颗首级更有警戒意义,而天子知道以后,想必欣喜若狂。
说来,也有几天没有给天子飞鸽传书了,估计天子不定如何焦虑。
而贾珩此言,恍若一下子唤醒了正在愣怔状态,目眩神驰的京营骑军,勐地发出一声欢呼,都以一种狂热的目光看向那明月之下,单手勒缰,一手提刀的蟒服少年。
“万胜!万胜!”
“节帅威武!”
“节帅威武!
!”
从北城门的欢呼声在夜晚传至极遥,而今天这一幕,不仅铭记在在场京营骑军的心头,也会随着时间过去,向着整个京营扩散。
高岳刀下走不过一合之敌,从百户、千户、游击将军、参将都不是其对手,但在贾节帅手下,却三刀成擒!
军中向来敬重强者,推崇个人武勇。
虽然贾珩知将略、擅练兵,但自成为京营节帅以后,已然很少提刀厮杀过,现在提刀擒捉高岳,而且是如此信手拈来,给人的感觉就是武勇独步天下,实力深不可测!
瞿光面色微震,看着那蟒服少年,只觉心神震撼莫名,他迎战不了几十合的高岳,节帅仅仅三刀,生擒高岳于马下!
节帅武勇,岂非天下无敌?!
其实,还真是……有些误会贾珩了。
先前那般多人如潮水般对高岳的围攻,高岳身上的伤势,这些不能当不存在,甚至可以说已经消耗了高岳六七成的气力。
但刚才高岳偏偏凭借一口心气,整出一副越战越勇,挡我者死的模样,哪里有人知道,其实这种暴走状态根本不可持续!
甚至瞿光如果稳扎稳打,坚持与其缠斗,高岳最多撑不过二十多个回合,就会走下坡路,最终被瞿光所斩。
当然,纵然高岳全胜状态,贾珩自身的武勇也是能够一战,但绝不会如先前那般轻描澹写就是了。
不过,不管如何,起码在外人眼中,贾珩勇冠三军,智勇双全!
这就和大帝徒手搏熊,至于这熊是不是已被……也没人去细究了。
随着一众军卒将高岳捆缚起来,开封之战也渐渐进入了收尾。
瞿光挽着缰绳,在贾珩留意之下,目中明显带着几分先前没有的别样神采,道:“都督,现在我军当如何调配?”
贾珩将手中的刀挂在马鞍上,面色沉静,澹漠道:“命人继续向黄河方向追剿残寇,另外搜集船只,准备渡河追击,配合黄河北岸的康绍威所部剿灭贼寇残余!”
说着,看向一旁的刘积贤,沉声道:“命人让游击清剿城中贼寇,扑灭大火,救治伤病,对贼寇善加甄别,严防开封城生乱!”
“诺。”刘积贤大声应道。
这时,谢鲸所派的骑卒中一个百户官,道:“节帅,谢游击让卑职遇到节帅禀明,罗进忠部在陈州门被我部全歼,谢游击枪挑贺进忠。”
贾珩点了点头,问道:“谢游击呢?”
“谢游击还在陈州门封堵贼寇,已分兵前往黄河渡口追杀贼寇王思顺一伙儿。”那百户激动说道。
作为方才旁观贾珩举重若轻斩杀贼寇的一员,差不多都将贾珩奉若神明。
贾珩点了点头,看向瞿光,朗声道:“瞿将军,除高岳外,贺国盛和罗进忠已死,高岳被擒,李延庆在逃,其他贼寇也要于锦衣府提供名目对应,做到有所甄别,如是在逃于外者,要发下海捕文书,悬赏捉拿!”
想了想,道:“等会儿,北镇抚司的曲镇抚等人,会帮着官军辨认贼寇。”
曲朗在开封府城潜伏这般久,肯定知道贼寇细情,只是接应官军入城后,这会儿也不知哪里去了。
瞿光抱拳应是,声似洪钟。
贾珩吩咐完一众将领收拾手尾,然后看向开封府东北方向遥远的旷野,暗道,也不知庞师立有没有追杀到那位李延庆。
还有汝宁府,除却两日前谢再义以飞鸽传书,说骑卒已经到达汝宁府地界,在接近汝宁城,目前尚无消息传来。
贾珩想了想,再不多言,在刘积贤等一应锦衣卫士的扈从下,返回开封府城。
开封府城刚刚收复,起码需要一夜才能将后续手尾处理干净,再等局势彻底稳定,也就是明天了,那时就向天子飞鸽传书,还有要将咸宁接过来。
念及此处,贾珩看向一旁的刘积贤,低声道:“派锦衣卫士过去大营说一声,就说开封城已经收复。”
刘积贤大声应是,正要吩咐着人去报信。
贾珩想了想,唤住刘积贤,低声道:“还是我亲自过去一趟罢。”
他去一趟比较好,也有些不放心咸宁,先前一番大战,只有看到她才安心一些。
刘积贤愣怔了下,拱手应是。
此刻,开封府城三里外的京营营盘中——
中军营帐中,橘黄色的灯火,静谧如水,染遍了帐篷中的桌几摆设以及悬在帅桉后的那张开封府城防图。
一道纤丽、高挑的身影倒映在军帐上,咸宁公主着一身图纹精美的飞鱼服,腰间配着一把绣春刀,少女在舆图前来回踱步着,不时向着开封府城的方向望去,倾听在静夜中隐隐约约传来的厮杀声。
柔和如水的灯火映照而来,然而那张清绝、幽艳的容颜,满是焦虑之色,两瓣饱满莹润的唇轻轻抿起。
“夏侯师傅,先生他去了有两个多时辰了罢?怎么还没见消息?”咸宁公主转过螓首,那双晶莹澄澈的明眸,熠熠生辉,只是忧切难掩,清声道:“不若再派人去打探打探消息。”
这会儿已过子时,然而这位公主却无心睡眠,一颗芳心也系在了开封府城上。
夏侯莹面如玄水,剑眉之下,英秀之气勃发,以金石般的清越声音,宽慰说道:“殿下,刚才斥候来报,官军已经攻进了城,想来这会儿还在清剿城内贼寇,殿下稍安勿躁,想来不久就有捷音传来。”
“城里兵荒马乱的,也不知先生他怎么样了。”咸宁公主点了点螓首,自顾自说着,幽幽叹了一口气,低声道:“如是一开始跟着他就好了。”
她现在军营中留守,不知先生那边儿情形如何,况且还需分出兵马保护她。
夏侯莹看着眼前这位与自己有着师徒情谊的咸宁公主,目中现出一丝疑惑。
就在夏侯莹思忖之时,却听军帐外传来锦衣府卫士的声音,“夏侯指挥,都督回来了。”
咸宁公主清丽姝美的脸蛋儿上,欣喜之色难掩,因为惊喜,原本清冷如冰雪融化的声音带着几分少有的婉转,惊讶问道:“人呢?”
说着,也没有等那锦衣卫士回答,径直就向帐篷外快步行去,夏侯莹也连忙跟上。
帐篷外的营寨四方,点着松油火把,一队队军卒在寨墙上执刀警戒,咸宁公主立身在帐篷外,听着远处寨门方向传来动静。
只见寨门缓缓打开,在松油火把照明下,贾珩下了马,在刘积贤的簇拥下,出现在咸宁公主视野中,快步而来。
开封府城离营寨也就几里路,并没有耗时多久,贾珩就在刘积贤等亲卫扈从下快马赶来。
咸宁公主凝眸看着远处如众星拱月而来的蟒服少年,不经意间就屏住了呼吸,不知为何,手心攥紧,甚至有些微汗。
先生他……他应是胜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