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珩低声说道:“蒋总兵?”
蒋子宁羞愧说道:“女真兵马突然奔袭,虽歼灭四百敌骑,但我部损失也不少,伤了八九百人,还请大将军恕罪。”
丢人,方才见到贾芳,人家领兵三千追击敌虏就歼敌六百,而他以六千骑军追击,还只有这番战果。
贾珩闻言,默然片刻,宽慰说道:“蒋总兵不必自责,大同镇兵久疏战阵,如此战果已是大为可观了。”
蒋子宁闻言,却叹了一口气。
贾珩道:“蒋将军,先去歇息用饭,等明日还要要与额哲会盟。”
至此女真镶蓝旗七千五百兵马,几乎损失四千五百人,济尔哈朗带着三千残兵败将去见皇太极。
对女真而言,的确是一场大败。
女真的核心精锐从来都是八旗,其实如果论起来,五六万核心精锐已是不小的数字,如今损伤四千余众,近十分之一的兵马折损,已有些伤筋动骨。
想来额哲收到消息之后,应该对大汉的实力有所信心。
蒋子宁拱手说道:“是,大将军。”
此刻不管是态度还是声音,明显比当初在大同时多了几分恭顺。
待众将散去,陈潇轻声道:“向女真投降的汉将此刻也被俘虏,你打算如何处置?”
贾珩沉吟说道:“现在没有时间理会,先将这些女真俘虏押往大同城,等回师以后再行处置。”
陈潇点了点头,清声说道:“那也好。”
却说另外一边儿,清军郑亲王济尔哈朗领着镶蓝旗精锐,向着东北方向疾驰狂奔。
一直到亥时时分,人困马乏,亡命逃奔的马队速度才慢慢缓下来。
郑亲王济尔哈朗,脸色苍白无一点儿血丝,勒停了胯下马匹,取过水囊,有气无力说道:“清点人数。”
不大一会儿,随行的扈从将参与兵马清点出来,仅有二千八百六十三骑,比贾珩方面得到的伤亡数字还要多上一些。
因为这一路而上,还有不少失踪的兵马,仍向茫茫无际的草原逃亡。
济尔哈朗闻言,几乎如遭雷殛,身形晃了晃,只觉天塌地陷一般。
一旗兵丁只剩两千余人,这真是损失惨重,伤筋动骨了……
“王爷,手下都累了,歇歇吧。”这时,一个参领上气不接下气,急声说道:“人受得了,马也受不了。”
济尔哈朗摆了摆手,沙哑、粗粝的声音响起:“都下马歇息。”
而后,随着亲兵喊着下马歇息,镶蓝旗的兵马几乎是从马匹上跌下,倒在草地,大口大口喘气。
其实女真不是没有想过反冲过去,但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
济尔哈朗此刻借着天穹之上皎洁月光看向周围的本旗旗卒,各个带伤,丢盔弃甲,不由悲从心来,叹道:“是我误了我女真大好儿郎!”
说着,“嗖”地抽出腰间的一把宝刀,将之横在自家脖颈上,仰起头来,泪流满面,高声道:“皇兄,是臣弟无能,损兵折将,只能一死谢罪了。”
说着就欲自戕,但还未动手,就已被手下亲兵卫将济尔哈朗的胳膊死死拽住,急声道:“王爷不可!”
众将苦苦相劝,扯着济尔哈朗的胳膊,说道:“王爷纵然心里自苦的很,可也得见到皇上再说,我等兵马还未返回,王爷如何与皇上交代?”
济尔哈朗闻言,面色变幻了下,长叹一声,丢下手中的腰刀,面色颓然,四肢冰凉。
他不知该如何面对皇兄,镶蓝旗一战残了大半,这是十多年都没有的事儿,就在他的手上,兵马尽失。
翌日,天光大亮,金色晨曦照耀在整个草原上空,葱葱郁郁的草原一望无际,看不到尽头。
集宁海子
此刻,额哲在军帐之中的一张虎皮大椅上颓然坐下,两鬓以及颌下胡子拉碴,面容憔悴无比,眼中密布着几许血丝。
“大汗,女真来势汹汹,再有两三天就能打到这里,此地不宜久留。”这时,乌勒吉低声说道。
先前,额哲发动手下部族的青年壮丁,堪堪凑够了五六万兵马,派出一支一万人的精锐万骑,但却为阿济格打败。
乌勒吉忧心忡忡说道:“大汉,不如向大同镇靠拢,汉军方面不是说要接应。”
额哲面色忧虑,低声说道:“我们不知那永宁侯为人,贸然前往大同,只怕会被汉军吞并部族,沦为仆从。”
在前明之时有朵颜三卫等仆从军,更早的时候有匈奴内附,额哲深受汉家文化熏陶,对这些青史之上的典故熟稔于心。
但凡有一丝可能,黄金家族也不愿领着蒙古部族仰他人鼻息,女真如是,汉家如是。
纵然与汉廷会盟,但在女真强敌压境之下,其实还能保持一定独立性。
额哲问道:“派往大同的使者去了吗?”
乌勒吉苍声道:“大汗,今早儿就已经派将过去了。”
额哲叹了一口气,愁容满面。
就在这时,外间传来额哲儿子阿古拉的声音,低沉中带着几许浑厚,伴随着几道清脆如银铃的声音。
“父汗。”额哲的儿子阿古拉身披一袭玄铁甲胃,大步进入军帐之中,身旁还跟着妹妹雅若。
雅若一身荷白色武士服,做武士打扮,青葱秀发梳成几根辫子,略有些高原红的脸蛋儿红润而有光泽,而灵动有神宛如一泓清泉的明眸,则是带着几许焦急之色。
额哲皱了皱眉,面色微怔,喝问道:“你不在营寨中歇着,过来做什么?”
阿古拉目光担忧,问道:“父汗,岱钦叔叔说,女真人打败了巴特尔叔叔手下的兵马。”
额哲此刻正在烦躁之中,闻言,眉头皱了皱,刚要发怒,却被一旁的自家女儿雅若拉住了胳膊。
清冷如山泉叮冬的声音,悦耳清脆,抚平着烦躁的心绪,“父汗,为什么要斥责哥哥?”
额哲转头看向自家女儿,羊怒说道:“好端端的,你又添什么乱?”
“父汗,阿妈说如果我们败了,我就要嫁给女真的亲王贝勒。”雅若扬起脸蛋儿,清声道:“要不我去和亲,让女真退兵吧。”
其实,如果按着平行时空历史,不仅是雅若,哪怕是额哲的母亲也会被安排嫁给其他亲王贝勒。
看着自家女儿稚丽的脸蛋儿上现出的坚定之色,额哲苦笑一声,说道:“女真想要吞并我们的部族,为他们的南下大业流干鲜血,你就算去了盛京,他们也不会放弃让父汗屈服的。”
“那就向汉军求援啊,他们不是要出兵救援吗?”雅若声音清脆说道。
“已经打发人去向汉军求援了,但现在还没有见着兵马过来,汉军……其实也不是女真的对手。”额哲叹了一口气,说道。
就在父女二人叙话之时,一个蒙古卫士高声说道:“大汗,汉人的使者来了,还说汉骑一会儿就到。”
额哲一听此言,愣怔片刻,旋即心头大喜,目光紧紧盯着那蒙古卫士,问道:“汉军不是昨天出发,怎么今日才到?”
他不想前往大同,但如果是汉军率骑兵来援,那事情就还有转机。
那蒙古汉子摇了摇头,道:“他们说是碰到女真的骑军,打了一场。”
此言一出,汗帐之中的众人都是一惊,面面相觑。
额哲连忙追问道:“战况如何?有没有损失?”
别是打了败仗过来的,后面究竟有没有女真骑军追赶?
那蒙古汉子道:“大汗,小的也不知。”
额哲叹了一口气,说道:“乌勒吉,只怕这次过来的是一支败军,如果女真人截断向南之路,我们只能去西边儿青海了。”
乌勒吉这时面色凝重,低声道:“大汗,我们先去看看。”
此刻,额哲点了点头,在军将以及乌勒吉的陪同下,来到汗帐之外,只见那使者是一员年轻小校,翻身下马,在蒙古军兵引领下,抱拳说道:“可是额哲大汗当面,我家大将军就在后面!”
额哲闻言,讶异说道:“永宁侯亲自过来了?”
乌勒吉苍老面容上同样见着异色。
而雅若看向一旁的兄长阿古拉,灵动的目光中蕴着好奇。
那年轻将校清声说道:“大将军已在后方。”
额哲又急忙问道:“听说汉军碰到了女真大队,汉军可有伤亡?”
“昨日我军仓促遇上率领女真镶蓝旗和汉八旗正黄旗的济尔哈朗,击溃其大部,歼灭四千余骑,斩杀一位女真都统,另外俘虏汉军正黄旗的兵丁三千多人。”那年轻小将精神昂扬,声音清朗而洪亮。
额哲:“……”
不是,这怎么回事儿?
心湖中已是掀起惊涛骇浪,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四千余骑女真骑兵被歼灭。
雅若则是扑闪扑闪着睫毛弯弯的大眼睛,心底同样惊讶莫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