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贾珩领兵赴北以后,心底无时不挂念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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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华宫
因为此宫建立在林木森森,重重宫阙中,平时罕有人来,是故此刻也并未听到外间捷报的喜讯。
正是过晌时分,明媚的春日阳光照耀在殿宇上一片片覆着的琉璃瓦上,原本美轮美奂的殿宇更添金碧辉煌。
端明殿中,隆治帝坐在书桉之后,拿着一本书正在看着,头发灰白,身形句偻的老者,拿着放大镜看着大汉的边镇舆图。
这时,一旁的公公递上茶盅,躬身弯腰,徐徐而退。
冯太后缓缓走将过来,道:“看着吃力,就不要再看着了。”
“北平府城为敌虏三处围攻,官军想驱逐入境的东虏不大容易啊,河北的兵马战力比不上京营。”太上皇放下放大镜,道:“宣大可有军情传来?”
冯太后柔声道:“自从上次宣化传来捷音,有几天没有传过来了。”
太上皇端起茶盅,点了点头道:“这宁国府的贾珩,还是很能带兵打仗的,只是兵马集合在宣大,需得防备一下奴酋绕路远袭,北平府这边儿就是,这平安州也当派重兵守卫着,朔州原为代、晋之地门户,应该有所提防。”
冯太后道:“那永宁侯也是用老了兵的人,不会不知道,说来都打了两场胜仗了。”
“那也不可大意。”太上皇说着,放下手中的茶盅,说道。
这时,一个老太监快步而来,朝着冯太后道:“太后娘娘,外间传开了,平安州大捷。”
此言一出,太上皇苍老眼眸中精光闪烁,盯着那老太监,问道:“哪里大捷?”
“平安州。”老太监连忙回着。
“朕就知道,这些女真人诡计多端,会绕路偷袭。”太上皇雀跃说道。
果然应在平安州!
冯太后这会儿也有些惊讶,看向那变得老小孩儿的太上皇,心道,毕竟也是做了几十年明君英主的人。
那老太监面带笑意,续道:“陛下神机妙算,听说这次永宁侯歼敌近万,以红夷大炮轰杀了奴酋皇太极。”
太上皇闻言,脸上的笑容凝滞当场,几乎如遭雷殛,手里拿着的放大镜“啪嗒”落在桌子上,继而跌落在地上,顿时四分五裂。
“炮轰奴酋?”太上皇嘴唇哆嗦,面色难以置信,身形晃了晃。
老太监声音欣喜说道:“陛下,前面是这般说的,说是身首异处。”
冯太后连忙近前搀扶住太上皇,眉头蹙了蹙。
“苍天佑汉啊,当年辽东之失,皇太极屠戮我不少汉兵。”隆治帝对着一旁的冯太后感慨说着,道:“好啊,这贾珩这一仗打的好,赏,要好好赏赐才是。”
在这一刻,太上皇神情就有几许恍忽,在这一刻甚至生出一股错觉,此刻的字迹还是那个雄才大略,文治武功煊赫的隆治大帝。
“来人,去唤雍王过来。”太上皇低声换道。
然而这时,一个公公匆匆进入殿中,禀告道:“来了。”
不多时,太上皇凝眸看向那中年皇者,道:“雍王,前面怎么说?”
崇平帝看向面色激动的太上皇,情知已经知晓前面的大捷,说道:“父皇,子玉在平安州取得大捷,皇太极殒命,子玉说已经取了皇太极的首级,打算呈送至京。”
太上皇闻言,面颊闪过一抹异样的潮红,颤声道:“这……”
皇太极的人头?
冯太后连忙抚着太上皇的后背,说道:“先到床上歇歇吧。”
太上皇一口气差点儿没喘上来,在冯太后以及女官的搀扶下,坐在厢房的床榻上。
太上皇躺在床榻上,道:“雍王,这贾子玉要好好赏赐才是。”
崇平帝面无表情,近前在绣墩上坐下,心头的一些情绪也澹了许多,说道:“咸宁年岁不小了,儿臣打算将咸宁许配给他,晋阳说婵月也不小岁数,一同许给他,兼祧荣宁两府,承嗣香火。”
太上皇躺在床上,心绪仍有些激荡,说道:“好,这样才周全,爵位可以不要升这么快,这才是君臣长长久久之道。”
既然下嫁了公主和郡主,那一等国公就不用封了,以后再有功劳也能压制一些。
冯太后蹙眉,问道:“怎么,婵月也许给他?”
“母后,这是晋阳的主意,晋阳她没给你说?”崇平帝轻声道。
“她没和我说,我也许久没见她了。”冯太后蹙了蹙眉,诧异说道:“这可稀了奇的,她心疼婵月心疼的给什么似的。”
崇平帝面色顿了顿,道:“再是心疼,婵月也到了许人的年纪了。”
冯太后也不知想起什么,轻轻叹了一口气。
……
……
就在京中为贾珩平安州大捷的消息欢腾鼓舞之时——
大同城城外八里远的廖阔苍穹之下,依托一座矮丘,营寨中一顶顶帐篷错落有致分布着,多尔衮正在与一众军将议事。
“皇兄领兵前去也有两天了,那边儿似乎也没有个动静。”阿济格眉头紧皱,忧心忡忡道:“夺下平安州,再派人送信也用不了多少工夫。”
多尔衮皱了皱眉说道:“许是被什么耽搁了,这几天大同城中的兵马有没有调动?”
“这谁能看出来?汉人在大同城中屯住了不少兵马,十多万人。”阿济格道。
多尔衮看向一旁的范宪斗,道:“范先生为智谋之士,以范先生之见,汉人是否在平安州有所防备?”
范宪斗手捻颌下胡须,道:“据情报来说,平安州节度使崔岭没有受汉廷的永宁侯处置,应该未有防备,而且平安州之地据峻关险隘,汉军也不会想到我大军会向平安州勐攻。”
多尔衮点了点头,说道:“这几天,大同城上的抵抗强度倒是不减,也不像是察觉的样子。”
就在众人议论之时,忽而外间传来急迫而惊惶的声音,道:“睿亲王,大事不好了。”
多尔衮皱了皱眉,喝问道:“怎么回事儿?”
少顷,一个参领模样的女真人,跌跌撞撞地进入军帐中,噗通跪下,面上悲戚之色笼罩,道:“睿亲王,郑亲王回来了。”
多尔衮喝道:“回来就回来,这么惊惶做什么?”
说着,心底就是一沉,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那参领伏地痛哭道:“王爷,皇上……皇上他驾崩了。”
此言一出,恍若一股刺骨的寒风刮过大帐,让多尔衮、阿济格以及一众汉臣脸色大变,目光呆滞。
阿济格愣怔片刻,一把抓住那参领的前襟,额头青筋暴起,目光凶戾,沉喝道:“你这奴才,好大的狗胆,敢咒骂皇兄?”
睿亲王多尔衮站起身来,死死盯着那参领,问道:“究竟怎么回事儿?”
“郑亲王回来之时,全军挂白,说皇上在平安州下为汉军炮铳所伤,驾崩了。”那参领眼圈微红,声音哽咽说道。
多尔衮闻言,颓然坐下,喃喃说道:“不,皇兄怎么可能会?”
一旁的范宪斗手中的胡须几乎要被捻断,心头也沉入谷底。
怪不得他这几天心底隐隐有股不安,看来汉廷是在平安州有着伏兵。
而此刻,远处已经传来嚎哭之声,分明是全军缟素的济尔哈朗率领的军卒,已经接近了大营。
阿济格咬了咬牙,道:“咱们去看看。”
多尔衮强忍悲伤,说道:“带我去见济尔哈朗。”
不大一会儿,清国郑亲王济尔哈朗领着残兵败将进入大营,身上已经穿着白色孝服,头上系着孝带,神情憔悴,面带悲怆。
“睿亲王,皇兄他驾崩了。”一见多尔衮与阿济格迎来,济尔哈朗快行几步,已经哭着跪将下来,嚎啕痛哭。
多尔衮眉头紧皱,喝问道:“你和德格类是怎么保护皇兄的?”
济尔哈朗泣不成声道:“皇上和我去袭取平安州,但汉军早有埋伏,他们火器强横,皇兄一时不察,被炮铳轰到,是我没有保护好皇兄,没有保护好皇兄啊。”
“德格类呢?”多尔衮闻言,一颗心沉入谷底,拉着济尔哈朗的胳膊,问道。
济尔哈朗面带痛苦之色,说道:“德格类没有挡住汉军大将,为其所斩,在平安州的是永宁侯贾珩,他早就设了伏兵,算定了我们会偷袭平安州,用红夷大炮轰着。”
济尔哈朗说着,带着哭腔地讲事情叙说了一遍。
多尔衮脸色煞白,只觉手足冰凉,身形晃了晃,看向一旁的阿济格,想起皇太极往日的照顾,哭道:“皇兄,皇兄。”
此刻,闻讯赶来的一众汉臣,如范宪斗、邓长春、苏弘祖脸色难看,心头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汉廷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强横?还有炮铳竟如此厉害?
一时间,整个清军大营的数万精锐旗丁嚎啕大哭,一股哀伤的气氛弥漫着。
“来人,全军挂幡,带孝!”多尔衮强压悲伤,目光坚定,吩咐说道。
左右侍奉的亲卫闻言,齐齐拱手一礼。
阿济格面容青红交错,怒吼道:“二弟,让我带兵将这大同城拿下来,为皇兄报仇!”
多尔衮闻言,眉头紧皱,沉喝道:“胡闹!”
范宪斗面色也微微一变,看向多尔衮兄弟,张了张嘴,终究没有出口。
这是爱新觉罗的家事,他们说是汉臣,其实是外人,根本不便掺和。
而阿济格已被多尔衮死死拉住。
“还嫌这次败的不够惨吗?”多尔衮拉着童孔血红,几欲发狂的阿济格,沉喝道。
阿济格怒吼连连,面色愤恨,终究是被多尔衮给拉住。
多尔衮道:“来人,请几位蒙古王爷过来,去通知在北平府的礼亲王他们,迅速收兵,这仗不能打了。”
说到最后,语气颓然和悲怆。
皇太极一殒命,士气低落,这战事自然休提,现在能顺利撤军返回盛京已经不是一件容易之事。
阿济格擦了擦眼泪,说道:“二弟,皇兄他走的突然,既没有立嗣,也没有留下遗诏,后继之君当及早有定下才是。”
此言一出,不远处的范宪斗、苏弘祖、邓长春、石廷柱等汉臣心头都是一凛。
皇太极立国以后,的确未立太子,长子豪格还在北平领兵攻掠汉人城池,国内的其他几个儿子,如福临今年已是冲龄之年。
多尔衮闻言,面色倏变,出言斥责道:“这是关乎我朝兴衰的大事,未等召齐旗主,谁也不得妄议!”
心思电转之间,暗忖道,如果让豪格即位,以其暴戾残虐的性情,那大清国真要完了。
可代善父子又与豪格一向走的近,难免再闹出乱子,现在的大清经不住这般折腾了。
心头不由涌起一阵苦涩,皇兄撒手人寰,留下了一个烂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