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福安如此自嘲地想着,没有贸然开口。
反倒是齐玄素上前几步,主动道:“赵将军,白帝城一别,我们又见面了。”
赵福安盯着齐玄素:“还未正式请教。”
他把“正式”二字咬得极重。
齐玄素道:“好说,紫微堂主事、全真道四品祭酒道士齐玄素,有礼了。”
话虽如此,齐玄素却没有半点行礼的意思,反而是双手叉腰,倨傲无礼。
赵福安感慨道:“不到三十岁的四品祭酒道士,又在九堂之首的紫微堂任职,前途无量。”
齐玄素笑了笑:“前途无量管什么用?未来再好,那也是以后的事情,对于现在没什么用,就算我以后能做参知真人,也不妨碍我现在被人打得像条丧家之犬。还有人说张副堂主能竞争第八代大掌教呢,有用吗?在白帝城,还不是忍气吞声。说到前途无量,最为前途无量之人大概就是太子殿下了,可你也不能把太子当皇帝用,因为皇帝陛下肯定要不乐意了。”
季教真不发一言,背负双手。
赵福安的神色肃穆:“齐法师所言,颇有不妥。”
齐玄素无所谓道:“不妥就不妥吧,因为我属于紫微堂直管,地方道府无权管辖,所以赵将军可以上书礼部道录司,由道录司与我道门祠祭堂对接,再由祠祭堂移交风宪堂,让他们来审查我的言行。不过按照道门律法,风宪堂只有调查之权,没有缉捕之权,他们要调查我,免不得要与我的上司打个招呼,因为风宪堂与紫微堂平级,若是紫微堂同意也就罢了,若是紫微堂不同意,就要提交金阙小议进行审议。”
什么叫耳濡目染?那个原本只知道舞刀弄枪的江湖野道士,见得多了,也会说这些官话套话,这就叫耳濡目染。
赵福安的喉头动了一下,没有说话。
齐玄素接着说道:“毕竟我们道门讲究依法办事,凡事都要讲究一个规矩。就拿我和赵将军的事情来说,赵将军为了阻挠办案,不惜打断我的一条胳膊,这显然很不讲规矩。可我不能像赵将军一样不讲规矩,如果我真这么做了,传扬出去,我那些自诩文明的同门该笑话我野蛮了。”
赵福安的脸色不大好看。
就连季教真也忍不住笑了一下。
齐玄素这话颇有李家人的风范,不仅嘲讽了赵福安,也嘲讽了部分道门之人。当然,如果季教真较真,那么他打赵福安也是不合乎规矩的,也在这个被嘲讽的范畴之内,不过他不以为忤,反而觉得颇为有趣。
就在这时,那些下了马车的达官贵人中传出一个女子声音:“你到底要干什么?”
齐玄素循着声音望去,看到了一名年纪不大的千金小姐,不比张月鹿、姚裴,还有些未脱的稚气,以及年轻人的意气。
齐玄素脸上没有半点笑意,虽然眼睛望着这个年轻姑娘,但话是说给赵福安听的:“我要用合乎规矩的方式讨回一些我打算讨回的东西。”
一直不曾说话的季教真开口补充道:“如果赵将军也有意找贫道讨回一些东西,那么贫道自当奉陪,不过要换一个时间。这一次,贫道只是充当一个见证之人。”
齐玄素有意藏拙,没有展现半点天人气象,主要显露了武夫传承,没有身神,就算血气浓重些,在别人看来,顶多是归真阶段九重楼的修为。
至于齐玄素跻身天人的消息,只是在极小的范围流传,知道的人并不多。这也是齐玄素刚离开万象道宫就急着赶来找赵福安的用意所在,若是让赵福安知道了他跻身天人,赵福安就不上套了。
对于一个公门中人来说,能屈能伸,并非什么难事。齐玄素又不能强逼赵福安与他交手,更不能杀了赵福安,这是他在目前情况下能想到的最好办法。
齐玄素道:“我们道门一直有私斗的传统,只要双方同意,并且不伤及性命,那就是合乎规矩的。赵将军不是道门之人,可据我所知,朝廷那边也是认可这条规矩的。”
“我今日正式向赵将军提出私斗请求,赵将军应该不会拒绝吧?”
“赵将军这一身天人修为,放在我们道门,就算做不了二品太乙道士,最起码也是三品幽逸道士,不会害怕我这个小小的四品祭酒道士吧?”
赵福安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有些惊疑不定。
他想不明白,齐玄素向他发起挑战的底气来自哪里。
除了季教真之外的其他人,同样不明白,他们显然不认为这样一个年轻人会是天人,这样的殊荣只应属于张月鹿、姚裴、李长歌这等天之骄子,而不是这样一个无名之辈。
赵福安的目光很快便移到了齐玄素腰间悬挂的黑色手铳上面:“这是……‘画龙手铳’,若是装填‘龙睛甲八’,再击中要害,便可以将我置于死地。不过我很好奇你从哪里得到这把手铳,别说四品祭酒道士,就算是三品幽逸道士,也很难拿到。是张副堂主送给你的吗?”
齐玄素没有回答,只是摘下腰间的“画龙手铳”,递给身旁的季教真:“请季真人暂且替我保管。”
然后他又望向赵福安:“赵将军,我现在没有‘画龙手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