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攒下钱主要还是在这边吃住都不花钱,生活用品也都是李学武拿钱给她买,有的时候还会给她零花。
不是没想过挣了钱给家里一些,但现在她为难的不是钱,而是不知道应该以什么样的状态回家。
李学武的话音很轻,伴随着收音机里的新闻更是得是仔细认真着才听得清。
“不养儿不知父母恩,我以前也不懂,直到有了李姝还不懂”
李学武示意了身边躺着呼呼睡的闺女,对着秦京茹说道:“我就想着父母能给我遮风挡雨,我就想着父母能给我处理任何问题,倒是忘了自己正在一天天长大,父母在一天天变老”。
“以前我的世界就那么大,父母的关爱自然是能给我遮挡一切,自然是能给我处理问题”
“但长大后便不一样了”
李学武挑了挑眉毛,说道:“我要看外面更广阔的世界,就连父母都没有看过的世界”
“他们怕我受伤,怕我吃苦,便极力的张开翅膀给我遮挡”
“可我却嫌弃了这种遮挡,以为这是在遮挡我看向世界的视线,更是遮挡了我奔向理想世界的心”
李学武看着秦京茹抬起头来,便抿着嘴点了点,继续道:“可当我摔倒在门口的时候他们还能扶起我安慰我”。
“但当我跑远了,跑到他们追不上了,看不见的地方摔倒时,当我想要父母的帮助和安慰时,再转身往回看,路上就剩下我自己了”
李学武的话好像是在说她,又好像是在说他自己,秦京茹听的认真,也听得懂。
并没有直接说她什么,也并没有劝她什么,更没有强迫她做什么,可她就是有点想哭,有点想家。
“李姝从见着我开始,到学会走第一步路,喊出第一个字,到以后得会走会跑,会说会笑”
李学武看着身边躺着的闺女笑着说道:“我能看着她长大,上学,再长大,直到送她出嫁,她也就只能陪我二十年,我看着她长大的这二十年”。
给熟睡的闺女擦了擦口水,李学武转头看向秦京茹说道:“恐怕未来她也会像我一样,厌烦了父母的说教,厌倦了这个家,想出去走走”。
“我恐怕只能像现在我爸妈一样站在后面望着,盼着,盼着她早点回头看看,盼着她在我们还能看得见她的地方回头看看”。
李学武见对面的秦京茹捂着脸哭了起来便没有再说什么,倒了一杯热茶放在了她的面前,随后起身轻轻亲了李姝的小脸蛋一下,小心翼翼地抱着她往老太太屋里去了。
老太太一直没有说话,见着李学武抱了孩子进屋这才站起身给秦京茹拿了纸巾,轻轻拍了拍秦京茹的肩膀也回屋去了。
早上起来给李姝取牛奶回来的时候,秦京茹找了李学武,说是这周六想回家一趟,周一回来。
李学武点点头答应了她,同时也说了,多待几天也没事,他们可以在四合院住的。
秦京茹摇了摇头,显然昨晚是想了很久的,李学武看着她眼珠子都是红的。
早饭过后李学武给了秦京茹十块钱,说是这个月提前预支的,给家里人带点儿东西。
顾宁听见她要回家看看也是眼睛亮晶晶地看了她一会儿。
关于秦京茹和家里的事她也只是听李学武提过一嘴,没大在意。
现在见着秦京茹要回家,也是不由得点了点头,觉得李学武昨晚劝她的事是对的。
跟李学武在一起久了,顾宁也是从李学武的身上感受到了他对家庭、对家人的观念和态度,也是在学着李学武的这种观念和态度。
家人可能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不需要选择相处的关系了,与生俱来,天然关系。
顾宁以前也不是没感受到父母家人的关爱,只是她不懂得如何回应这份爱,感受这份爱,享受这份爱。
李学武却是在用生活中的一件件小事教给她如何同父母相处,如何同孩子相处。
就像她是父母的孩子一样,李姝现在也是她的孩子,学着做父母,也重新学着做孩子。
在送李学武出大门的时候,秦京茹很是正式地给李学武道了谢。
李学武却是笑着看了看她,没说话,上了车离开。
路上李学武跟沙器之对接完今天的工作后不由得看了韩建昆一眼,笑着问道:“建昆,上次还问你呢,你家老婶要给你找对象的事儿怎么样了?”
“没成”
韩建昆听见李学武突然问这个也是不由得尴尬了一下,不过回答的倒是干脆,对李学武他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怎么?”
沙器之侧身坐在一旁,看着韩建昆挑着眉毛问道:“八大员都看不上?”
说完看了车后的李学武一眼,他倒是没问,这姑娘啥来头,给处长开车的司机都看不上,得多牛的存在。
韩建昆退伍回来两年,给大车班开车一年半,给李学武开车半年,起步拿的工资就是33元。
别问为啥这么多,这还是实习司机助手的工资呢,要是今年通过考核就是司机助手了,那就是38元,明年再通过考核就是正式的司机,那就是50元。
八大员不是白叫的,在排行里司机排第二,前面的是售票员,都是金子岗位。
韩建昆的家庭比较简单,哥哥姐姐们都成家了,现在就他和母亲两个人住。
父亲因为冬天的案子没了,工厂里给了不少抚恤金,娘俩有房又有钱的,这媳妇儿还能缺了?
沙器之问完,韩建昆也是没急着回答,是没听见身后的李学武说话,也知道领导是关心自己呢,这才开口解释道:“姑娘嫌我不会说话”。
“呵呵~”
李学武同沙器之相视一笑,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沙器之是不能说什么的,因为有李学武在呢,这又是李学武起的话头,问了刚才的一句便也就没再说。
而李学武则是靠坐在座位上,看着前面的韩建昆问道:“说说,你是咋想的,想不想找对象结婚?”
有李学武问,这是闲聊,也是组织关心,作为李学武的司机,韩建昆是一定要正面回答的。
韩建昆手握着方向盘顿了顿,这才开口说道:“想”。
“这不就得了嘛!”
李学武笑着点了点说道:“既然是想结婚,那根本问题就解决了,不存在主观否定的条件”。
“我再问你,你想找啥样的?”
李学武微微昂了昂脑袋,问道:“是想找个高的,还是想找容貌好的,或者说是想找个家里条件好一点的?还是说想找个有文化水平的?”
听李学武说了这么多,韩建昆自己也像是没主意的,迟疑了一下说道:“条件无所谓,我的工资还是能养家,文化也都行,我没在意这个,样貌也是”。
顺着李学武的话说了几句,韩建昆想了想还是说道:“我父亲走后,我母亲身体不大利索,自理能力还行,就是怕以后,所以想找个勤快的,能持家的”。
说完还扫了沙器之一眼,像是有什么话要说没说的样子。
沙器之懂了他的意思,苦笑着摆了摆手道:“你别想了,我可没有小姨子”。
说完还颇为自得地说道:“像是你嫂子那样孝心又勤快的人还是不大好找的,你得请处长多费心”。
“呵呵~”
李学武轻笑出声,他是没想到韩建昆相中沙器之媳妇那种性格的女人了。
这得说韩建昆孝心,可也得说嫁给他的姑娘比较吃亏。
刚才韩建昆自己也说了,老母亲一个人,现在都还好,可是身体不大好,以后说不定是需要伺候的。
韩建昆的哥哥姐姐都不在京城,养老儿子都定了他,不是他家养着谁养着。
要是老人不给惹麻烦还好,没等瘫痪呢先嘎了,倒也省心了。
可谁能说得清人生这个事儿,有的老人在炕上瘫痪十年了,活的比谁都硬实。
所以婚姻是场交易,也是一场赌局。
李学武抿了抿嘴,看着车就要进轧钢厂大门了,这才开口问道:“最后问你一句,是想找城里的姑娘还是农村的也行?”
“可得想好了说啊”
李学武问完后又点了他一句道:“这个问题必须跟你母亲,跟你家人商量好,别到时候因为身份的问题歧视和找后账”。
韩建昆将车稳稳地开进了轧钢厂大门,手上并没有因为李学武的问话而耽误了开车。
待过了岗台,这才回道:“我妈早说了,娶啥样的在我,我也想过了,城里的当然好,但农村的合适也行,我一个人赚钱就够花,最好是她能在家的”。
今天可能是韩建昆在给李学武当司机以来说过最多的话了,还是说的他个人问题。
这个时候的人还是比较保守的,对个人问题有一些茫然和过分的害羞。
这么坦然的跟李学武说了自己的条件,韩建昆也是想到了母亲,想到了自己的家庭,更是想到了越早建立家庭对他、对母亲来说都是好事。
让他自己去处对对象他是没有那个能耐的,跟路上的姑娘对眼都不行。
家里母亲和嫂子介绍的都是嫌弃他闷,不会说话。
这个时候城里的姑娘多跳啊,喜欢的是大街上骑着自行车,穿着回力鞋,穿着海魂衫的那些能说会道的小青年,怎么可能喜欢一个闷嘴葫芦。
其实到什么时候姑娘喜欢的都是这样的,后世这样的小青年也有,只不过是把自行车换成了鬼火,把回力鞋换成了趿拉板儿,把海魂衫换成了黄毛而已。
命运的齿轮咔咔的转,转来转去还是那些个玩意儿。
要想解决个人问题,最后还得是找组织,这样更靠谱,更有约束力。
指挥车停在了保卫楼门前,李学武推开车门子,拍了拍韩建昆的肩膀道:“周六你帮我送个人去乡下,也在红星公社,周一再接回来”。
看着韩建昆转回身看他,李学武挑了挑眉毛道:“人你认识,帮我们家带孩子的那个姑娘,叫秦京茹”。
说完也不等韩建昆说什么,便跳下了车,往办公楼里走去。
沙器之也是等李学武一下车便跟着跳了下来,在关车门子前给韩建昆挑了挑眉毛,笑着道:“珍惜机会”。
说完也是不等韩建昆回答,便将车门子关了,追着李学武的脚步进了保卫楼。
帮李学武家里带孩子的那个姑娘沙器之认识,去大院接李学武的时候就知道,那是招待所秦淮茹的妹子。
还有就是,这姑娘长得可不差,哪哪都不差,除了有点憨。
不过看身材,依着老话儿准能得婆婆喜欢,是个能生儿子的料。
他跟韩建昆说珍惜机会并不是白说的,能给处长家里看孩子的,照顾生活的,又是秦淮茹的关系,以后在轧钢厂这边基本上就是跟着李学武走了。
要是真结了婚,媳妇这边有关系,他自己这边还有关系,处长还不是给他的前程都安排的明明白白的?
这司机和秘书还是有区别的,最明显的便是司机能接触领导更多的私生活,而秘书更多的是照顾领导的工作。
跟哪个亲近这就不好说了,但司机被安排的可是不少见。
这也是为啥邓之望出了事第一个想到的是干掉司机而不是秘书了。
秘书能知道的不多,都是公事,司机知道的才是私事呢。
不过李学武并没有什么私事让他们参与的,唯一的一次可能就是让他去给一个小伙子办了护卫队的招录名额。
那个人到现在还都是普普通通的护卫队,跟处长并没有什么交际,倒是他当时紧张了许久。
现在想想,给李学武当秘书和司机真的是轻松又好做的,至少不会有乱七八糟的私事交给你忙活。
别说这个时候没有,把秘书当仆人用的并不少见。
能体贴秘书和司机准时下班的,能自己掏钱给身边人买礼物的,请吃饭的,这样的领导不会差到哪去。
反正沙器之没觉得李学武能有什么问题。
可有的人不这么觉得。
“处长,工作组的人把财务室的账给封了,说是要查小金库”
李学武刚进办公室坐下,于德才便从门外走了进来,汇报了这个比较突然的事情。
“什么时候的事?”
李学武依然是稳稳地坐在了椅子上,示意了沙器之给自己泡茶,手里不慌不忙地拿过文件准备办公了。
于德才微微皱眉汇报道:“早上一上班,财务室的会计都被带到会议室做调查了,您上来的时候他们应该就在财务室”。
“查嘛~”
李学武拧开了自己的钢笔对着于德才点点头说道:“人家要查,你还能挡着不让查?”
“查查也好”
李学武低头看向手里的文件,手上的钢笔则是微微握着,时不时的勾画两笔。
“都言说咱们保卫处有小金库,有黑色账本,今天正好趁这个机会,让工作组的人给证明一下”。
“是,明白了”
于德才见李学武这么说,眼睛缩了缩,脸上也带了坚毅,点头应答后便出去了。
而沙器之将茶杯端过来轻声说道:“动作够快的,昨天刚查完,今天就杀了个回马枪”。
“就许你出招儿,不许人家还招?”
李学武头也没抬地说道:“有来有回嘛,自己一个人玩多没意思”。
说完拿起电话就给薛直夫打了过去,也没说什么,就说了工作组来查保卫处,封了财务室的账,隔离了财务室的会计。
待李学武放下电话后继续看着手里的文件,沙器之不由得抿了抿嘴,今天工作组有的玩儿了。
这个坑他了解一些,处长早就挖好了的,给谁准备的不知道,但他知道景副厂长上次好悬掉进去,薛书记也是擦着边过去了,愣是没往里跳。
现在好了,有傻哔终于掉进去了,处长要是不把这事整大了,这坑不是白挖了嘛。
杀鸡儆猴,得让猴知道才能行啊,白杀鸡啊?
其实早有人看保卫处眼红了,李学武也是太特么能搞钱了。
且看李学武当了副处长以后都立了多少项目了,训练场、汽车整备、安保装备、消防装备、消防车辆、发动机研发中心……
今年五月份搞的双预案一把收上来的培训费就有多少,惹得当时缺钱的景副厂长都要拎着刀去跟保卫处抢了。
可你看看到现在为止,有人去保卫处查账嘛?
用厂办徐主任的话来说那就是:吃李学武的亏,上李学武的当,他能让你当当不一样。
就连厂书记杨元松跟李学武办事都得思前想后的悠着点,就怕让这小子给阴了。
现在可倒好,还有主动送上门去让他阴的,机关楼那边早就等着看热闹了。
一般的办事员是在看工作组怎么从保卫楼里出来,而跟李学武交过手的人都是在等着看这个坑到底有多损。
机关楼里两个人见着面互相聊两句,随后便是跟上一句:“谁掉坑里了?”
工作组对这一次的突击检查势在必得,不仅仅是调动了专业的审查人员,还从别的厂请了专业的会计与设计人员,更是早有准备地在一早上上班前对财务室进行了封账。
李学武是谁啊?
轧钢厂最年轻的副处级干部,今年的劳动奖章获得者,更是刚上过报纸的人物。
要是能将这样的人从干部队伍中揪出来,找到违规的证据,那是不是就是说他们工作组的工作方向是正确的?
李怀德的案子不好查,可一个副处长也不好查?
尤其是有人反应保卫处资金流动大,项目多,盈利高,人员装备都是顶尖的,一定有油水。
现在查李学武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儿了,查李学武,把李学武“背后”之人揪出来,一举打碎轧钢厂某些势力对他们工作的干扰和封锁。
迂回战术对象的选择和实施,他们也是斟酌了再斟酌,当听说李学武昨天在办公室打了那通电话过后,工作组这才下定了决心要动这位保卫处之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