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自贵听了李学武的调侃,笑着扯了一句,目光又往楼下扫了一眼,嘴里说道:“这刘主任官运不旺啊~”
说完看了走在一旁的李学武揶揄道:“有这么多人保驾护航都能翻车,可真是……”
“丁主任”
李学武叽咕了一下眼睛,笑着问道:“你今天怎么突然关心起她了,难道你们之间也有……嗯哼,那个一腿?”
“去你的吧~”
丁自贵笑骂了一句,随着李学武进了包间。
包间里这会儿已经有人提前到了,韦再可和卜清芳正说着开年宣传的事。
见着李学武两人进来,众人打招呼挪座位,让了两人坐下。
“哎!李副主任,津门一趟怎么样?”
韦再可笑着打趣道:“听说所获颇丰啊!”
“再说!”
卜清芳笑着看了李学武一眼,对着韦再可吓唬道:“再说李副主任可要跟你动粗了~”
“动‘粗’也不会跟老韦啊~”
丁自贵笑着拿卜清芳的话开玩笑,还跟他们几个叽咕眼睛笑着。
“滚你爹个蛋的!”
卜清芳可不会惯着他,张口就骂了他一句,随后点了他说道:“还大主任呢,寒碜不寒碜!”
说完对着李学武提醒道:“离这人远点啊,小心学坏!”
“我寒碜?!”
丁自贵满脸委屈地指了指李学武对着众人问道:“他还跟我学坏?”
“少往我们身上靠!”
卜清芳白了他一眼,随后对着李学武问道:“厂报和广播站的同志去拜访你了吧?”
“卜副组长,您知道啊~”
李学武无奈地笑了笑,说道:“刚刚就在我办公室说这个来着,不过被我拒绝了”。
“什么呀~”
众人一阵茫然,没听清楚卜清芳跟李学武说的是啥意思。
卜清芳笑着看了李学武一眼,随后给众人解释道:“厂报和广播站找到我,提交了采访和专访李副主任的申请”。
“这是好事儿啊!”
韦再可笑着说道:“李副主任是咱们厂年轻干部的领头羊,是思想进步的红旗手,真该好好宣传宣传的”。
“我说的也是呢~”
卜清芳笑着说道:“李副主任年轻有为,正该给现在的年轻人讲一讲,如何做好干部工作”。
“您这是夸我呢,还是骂我呢~”
李学武笑着摆了摆手,道:“我哪里有资格上广播做专访去,要采访也得从领导开始,从诸位老同志开始”。
“你啊,就是太谦虚了~”
卜清芳虽然在心里欣赏李学武的低调谨慎,可嘴上依旧是夸奖着:“真都叫你说的,那专访不成了调查了~”
“哈哈哈~”
众人笑了起来,纷纷打趣李学武,说他过度的谦虚就是骄傲。
可谁叫李学武有骄傲的资本呢,众人想羡慕都觉得没这个资格。
这间包间基本上都叫他们这个小圈子给包了,每天基本上都是这些人。
从包间门口过,经常能听到里面的笑声,也不知道都在说些什么。
一些干部自然向往这个包间,人都有偷窥的欲望。
但这间包间吸引人的是地位,是影响力,是圈子。
能进这个包间吃饭,最基本的,你得得到这些人的认同,还得能融入到他们的话题。
最后,你得获得他们的信任,能听到他们说一些工作上的事。
似是毕毓鼎和于德才等人自然是能进这个包间里面吃饭的,但他们很少去。
除非是有工作需要私下里交流,或者跟那位领导协调。
否则轻易不会走进这个包间,去跟这一桌的人扯闲蛋。
你且看看桌上坐着的都是什么身份,不是正处级组长就是老资历、老同志。
再加上李学武这个算计心思特别多的人,在这屋里,吃饭都觉得噎得慌。
不过也有人向往这里,比如冯行可、郎镇南等人,要么是分厂来的,要么是外面调来的,都想走到轧钢厂的核心圈子里。
人都是有自我保护的心理需要,总是怕被甩下去,或者落后于人。
可薄薄的一层门帘,不仅挡住了外面观望的视线,还挡住了这些人进去的信心。
其实屋里说的话题并不见得就高端,就正经,就是外面那些人所需要的。
比如现在,丁自贵不知道怎么接的茬口儿,又把刘岚给拎出来抖落了。
你就说,一个为了食堂那点剩饭剩菜就跟着李怀德搞破鞋的女人,即便她稀里糊涂的走到小食堂主任的位置上,你再抖落她还能掉下什么来?
无非就是一地鸡毛嘛~
李学武其实不愿意说她的事,他知道丁自贵提起刘岚的话题,就是想引出那个案子。
桌上众人起哄说起刘岚自然也不是关心她,都是奔着这个案子去的,也都是奔着津门起的波澜来的。
一颗石子落入湖中,波澜推开,荡起的涟漪哪里是想按就能按得住的。
若是没有津门的喧闹,光是李学武参与办案,李怀德间接去了一趟,就刘岚涉及其中,又能引起多大关注。
但现在不一样了,外事部和外经贸的异常态度,工业部后来所表现出来的行为,都通过一条条眼线传回了京城,到了轧钢厂众人的耳朵里。
有听得多的,也有听得少的,但要想知道全面的,哪里比得上从李学武口中得知来的准确。
众人从刘岚说起,就是想看看李学武的态度。
他若是想说,自然会接这个下茬,若是不想说,众人说完刘岚也就结束了。
这个案子的火能从信用社烧到分局,又能从分局往上烧,自然让他们觉得有内容。
如果没有,那李学武又怎么会牵扯其中,甚至刮到了李怀德。
如果李怀德没有得到利益,又怎么会在这一次的碰撞中坚决站在李学武这边呢。
一切的一切,从结果往回倒推,都能看得出,这里面真有利可图。
你说这些人真就想从其中获得什么吗?
不一定,有的可能身后还有其他关系,有的仅仅是怕自己得不到,而别人得到了。
此消彼长,咱们都在一个维度上,我没动,但你的位置往高提升了,那不就是我在下降嘛。
所以,波澜荡漾到今天,是李学武不得不处理的一件公关问题了。
不过众人说着,他倒是没着急开口解释。
先是照常吃得了饭,等他们把话题逐渐说到了这个案子,又在众人的目光看向他的时候,这才开了口。
“其实也没什么”
李学武折叠了擦嘴的纸,放在了筷子一边,好整以暇地说道:“就是一个没什么见识的小姑娘,在父母包办婚姻的过程中产生了一些想法”。
“不是吧~”
卜清芳微微皱眉问道:“我怎么听说是倒查好几年前的事了,牵扯了都有两百多人了”。
“姑娘是要嫁人的,是要犯错的嘛~”
李学武语气随意地说道:“在她成长的这段时间里,遇到了一些人,一些事,渐渐的惹出了大麻烦”。
“唉~”
也不知道韦再可想起了什么,微微摇头叹息道:“少时偷针,大时偷金,今日果,昨日因”。
卜清芳瞥了他一眼,动动嘴角没说他什么,而是看着李学武继续问道:“那又是怎么牵扯到了分局的,听说还惹了你?”
“其实跟我没啥关系~”
李学武无奈地摊了摊手,解释道:“跟分局有关系也不是直接关系,是原治安处赖山川的儿子,赖一德参与了诈骗杀人案”。
“这个案子其实不复杂,说起来挺绕口的”
李学武挠了挠脑袋,从头开始给他们捋了捋,一直说到了当天晚上的行动。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过分地表述自己做了多少工作,提供了多少支持。
反而是忽略掉了自己的贡献,主要是讲这个案子。
当众人听到刘岚为啥牵扯其中时,虽然嘴上不说话,可都在心里骂了她一声愚蠢。
都在小食堂当副主任了,还贪心那一块手表,更想往上爬,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一个工人出身的女人,能不在一线劳动了,其实应该要满足的。
尤其是在食堂上班,管着干部食堂,那得是多大的油水岗位啊。
只要李怀德不调走,她在这食堂还不是横着走啊。
你看大食堂老郭,你给他一副处长他都不见得想去,就食堂那个科长,他想干到死。
不仅如此,老郭都想把食堂主任的位子当皇位传给他儿子!
要不怎么说人得惜福呢,刘岚有今天,全是她自找苦吃。
说过了刘岚,说完了赖山川,也说得了始作俑者的下场,众人早都吃得了饭,这会儿都有些唏嘘感叹。
造化弄人,人这一生最大的敌人不是别人,恰恰就是自己。
七情六欲,哪个协调不好,都将成为行尸走肉。
卜清芳倒是还记得自己的问题,打量着李学武,问道:“所以,他们为啥惦记你?”
“还能是啥~”
丁自贵早就听明白了,这会儿阴翳着眼神说道:“分赃不均呗~”
“说的忒难听~”
卜清芳瞪了他一眼,不过也知道他是为了李学武好,没有说什么重话。
这会儿她也是看向李学武劝慰道:“狗咬狗一嘴毛,我倒是听明白了,可也不建议你搀和这里面去”。
“就是要报复回去,也不能是这个时候!”
她很是认真地说道:“你还年轻,未来的路长着呢,没必要,也不值得”。
“清芳同志说的在理”
韦再可点点头,赞同道:“津门的事你处理的已经很漂亮了,该打的打,该削的削,没吃亏就行了”。
“至于清芳同志说的报复……”
他看了李学武一眼,道:“对你来说,不见得是件好事,你也没必要正面对着他们”。
“其实我也很无奈~”
李学武摊了摊手,苦笑道:“至今我都不知道招惹了谁,又动了谁的利益”。
他有些委屈地看着众人道:“从打这个案子在分局那边开始,我就已经在躲了”。
“可你们看,我躲得了吗?”
李学武长舒了一口气,道:“纪监那边其实有叫我过去开会的,我一直都没去,就是不想搀和这件事”。
“说白了,不就是几顶帽子嘛,有什么呀,我还能跳出轧钢厂去抢帽子咋地?”
“嘿!还别说!”
丁自贵挑了挑眉毛,眯着眼睛看了几人道:“你不想,可不代表别人这么认为的!”
“还有!”
他点了点李学武,道:“今天来厂里找你的那个保密部干部,就是你说的那个混蛋吧?”
“你真多余搭理他!”
丁自贵已经猜到了答案,这会儿没好气地说道:“告诉门卫,恕不接待就完了,门都别让他进来!”
“学武同志处理的来~”
卜清芳劝了丁自贵一句,也是点了李学武,道:“咱们这一桌坐着,倒也不是非要听你说啥,就是这件事,千万别影响了你的前途”。
“还有!”
她这会儿也是严肃了语气,道:“真要是到了不得不出手的时候,你只管跟我们说,绝对不会含糊的”。
“嗯”
韦再可等人接连点头,没有说什么义气的话,这个时候说出来太假。
这又不是聚义堂拜把子,机关干部哪有轻易答允人什么事的。
能应一声,就代表会支持你,到时候是声援还是真动手,那得看你自己的能耐。
真有实力打回去,人家也会帮你加加力道,你要是自己怂了,人家连看热闹的心思都无。
李学武也没说什么感动的话,真感动也说不出什么来。
中午饭的工夫,算是把厂里因为这个案子引起的事端解释了个清楚。
李怀德那边是不会现身说法的,他的级别摆在那呢,就算是替李学武站了队,就算是替李学武表了态,他也愿意。
同一个单位,上下级照顾,或者说护犊子,这都是应该的。
另一方面李学武并不会出现危险,因为这小子的身后站着很多人。
必然顾海涛,比如周震南,比如……
你知道李学武到底有多少个便宜老丈人?!
反正李怀德不相信那个叫周小白的姑娘跟李学武没关系。
没关系会跟着来津门?
你看周苗苗,跟着他去津门是干啥的?
你们不会真的天真到以为她是去做服务的吧!
要服务……那也是特殊服务!
——
小食堂一楼,何雨水掐着时间吃得了中午饭。
瞧见李学武从楼上下来,她也去了水池边上刷洗饭盒。
“给我吧,帮你洗了”
很自然地接了李学武的饭盒,就在水池边上用了厂里提供的便宜碱面子刷了饭盒里的油。
李学武看了她一眼,又往食堂窗口瞟了一眼,见傻柱正眯着眼看着他妹子,好笑地挥了挥手。
傻柱见他坦荡的笑,忍不住嘴角抽了抽,只觉得中午给的那份肉喂了狗。
这损小子到底哪儿好!
哪儿出奇!
怎么特么就这么得小姑娘待见呢!
别人不知道,他还不知道李学武是个啥德行?!
坏冒烟了!
他知道,何雨水不知道?!
从小院里的淘气包,何雨水瞅都不带瞅他一眼的,结果现在干啥呢!
要是他看不见也就算了,当着他的面,竟然帮李学武刷饭盒!
岂有此理!
这种行为太……太……
傻柱有些词穷了,他也说不好雨水这么做应该用哪个词来形容。
要说大庭广众,有伤风化,他都觉得自己无理取闹了。
可要说自己妹子主动倒贴那个损小子,他又不认的。
雨水这么大了,自然有她的想法,更有一个度,从来没见她做出格的事。
再说李学武,不冲别人,就冲他,李学武也不可能做那种坏事。
尤其是这会儿给他笑着打招呼,没有坦荡的心,如何也笑不出那种贱来!
他就是故意气自己呢!
傻柱太知道他了,所以这会儿一转身,扭脸不看他们了。
视而不见,气也难消。
不过他知道,两个人凑一块儿也不会有事了,都是正经人。
李学武见傻柱转身了,笑着指了指那边让雨水看。
等她看了,便又说道:“我去穿衣服,在门口等你”。
雨水看了哥哥一眼,嘴角一撇,等听见李学武的话,又是瞪了他的背影。
她真想说:你咋这么自信,我一定会跟你走?!
刷着手里的饭盒子,因为心里想着事,不由的用了力气。
可看着手里的饭盒,她又觉得好气又好笑。
好笑自己这到底是为了什么,气也是气他逗式自己,又气自己不争气,看见他就晕头转向的胡思乱想。
尤其是上周在倒座房,自己也不知道发了哪门子风,要主动招惹他。
将手里的饭盒刷洗干净,甩得了水,分别用盒套装了,这便拎着往门口走去,丝毫没有回头看看她哥有没有盯着她的意思。
这特么又不是做贼,至于心虚嘛!
门口,李学武已经穿得了大衣和帽子,正等着她呢。
“就你金贵!”
何雨水将手里的饭盒都递给了李学武,没话找话道:“人家都用毛线织,你偏要用真皮的!”
“我看你是真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