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做好之后,两人围绕着餐桌,奥利弗打开了那瓶酒,却完全没有一点请人喝酒的自觉,而是看上去想要灌醉自己。
“你是个无可救药的悲观主义者,总是看不到希望,如果不是强烈的使命感驱使着你,你现在会是比康斯坦丁更糟的烂泥,因为你比他更深刻的明白这个世界有多糟糕。”
席勒一边拿出筷子一边说:“你需要有非常强的持续的激励才能有动力,你需要强烈的世界观冲击,需要被深刻的震撼到,才能有力量走得更远。”
“曾经墨西哥的惨状是你最大的动力来源,你被墨西哥底层人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惨烈景象深深地震撼到了,所以你有极强的动力为他们而斗争。”
“但随着你对这个国家底层的了解越来越深入,你不可避免地了解到一种现象,那就是底层互害,你清楚革命军的分裂不只是因为有人在外部搞鬼,而是他们本身就不懂团结,自私自利,总想着自己一亩三分地的利益,甚至愚蠢到了不可教化的地步。”
“你为此感到深深的失望,可又觉得没有办法,因为人性本来如此,他们在穷困潦倒当中度过了那么长的岁月,穷人乍富,要么就无止境的贪婪下去,不择手段的得到更多利益,要么就贪图享乐,只想躺在功劳簿上,什么也不想干。”
“你告诉他们这样不行,但是他们根本就不听你的,于是一些危险的想法开始在你的心中发芽,你认为这是他们活该,你认为这个国家发展到今天这样,是他们自作自受。”
“那些曾经激昂澎湃的动力开始离你远去,紧接着的是难以言喻的空虚,你的大脑也逐渐被这种空虚吞噬,想不出任何好办法扭转现在的局面。”
“娜塔莎告诉你,他们应该是自己的救世主,你认可了种观点,但却觉得自己不过是在把这种观点当做逃避的借口。”
“有过曾经动力满满、激情澎湃的岁月,你觉得自己现在不过是在虚度时光,如此漫长的等待又要等到什么时候去呢?”
“可你知道即使有一个新的墨西哥等你去拯救,你也不会再像往日那样受到那么大的震撼了,因为你知道那些生活在地狱中的人有多少会在生活有了些起色之后从绵羊转变成恶狼,从受害者变成伤害他们同胞的加害者。”
奥利弗一杯又一杯的喝着酒,沉默的低着头,色香味俱全的菜肴丝毫不能打动他,他甚至感受不到内心的情绪,只能感觉到一片空白。
“你总是以己度人,将一切都往好的方面想,认为人类天生具有同情和善意,只要看到同胞的惨状,拯救就会变成他们的本能,就像你一样。”
“再深入一些讲,你认为人人都可以像你一样,把拯救的冲动当做是动力,而既不需要教化,也不需要其他物质激励,就能为事业献出一切。”
“从理智上来说,你知道这不可能,但你又在时时刻刻的期盼着,这是一个理想主义者最大的悲剧,当他们认识到这个世界永远不会如他们想象那样以一种正确的、富有逻辑的、本该如此的样貌运行的时候,那种可怕的失落感将会压垮他们。”
“我是不是很可笑。”奥利弗说:“我因此而做出了太多不明智的举动,比如一意孤行的离开莫斯科,因为那里和我想象的并不一样。”
“我以为我会看到一个充满理想的国度,但到最后,那里更像是一个挂满了荣誉勋章的坟墓。”
“于是我拒绝了他们的任职邀请,他们以为我是想要再度回到最前线,但我也没有回去。”
“有的时候我都觉得自己矫情,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孩,见到一点这个世界的黑暗面就觉得接受不了,逃避着缩回壳里。”
“但我看到的那些东西在不断地消磨着我的激情和动力,我宁可躲回家里什么也不看,也不想某天在这种漩涡当中被磨的粉碎。”
席勒在心里叹了口气,奥利弗是个宁折不弯的人,一个到死都不肯低头的理想主义者。
他有践行自己的理想的能力,但唯一的问题就是内心驱动力完全的来自于情感刺激,而非理智思考。
他必须得先受到情感的震撼,然后才能萌发出澎湃的动力,而不是经过理智思考后觉得这事有益,然后产生动力去做。
这是完全的两种人,说来也是各有优缺点,前者能够产生的动力极为强大,甚至能够创造奇迹,但是一旦情感刺激减弱,难免后继无力,如果陷入负面情绪当中,就会如奥利弗一样产生恶性循环。
进行理智思考的逻辑思维是常年日久养成的,短时间内不会改变,那么思考出的结果就一样,就能够持续的提供长久的动力,但理智天生与灵感相冲,这种人虽然内心驱动力稳定,但鲜少有灵感爆发的时候。
又因为理智判断得失太过清晰,一旦陷入不利局面,很容易过分倾向于坏的结果,想的总是多做打算,多留退路,所以逆转局面、创造奇迹的能力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