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宁三年,西元八九六年。
上元夜。
接汉疑星落,依楼似月悬。
别有千金笑,来映九枝前。
汴州。
大相国寺。
寺门大开,火红的灯笼或高悬长杆状如火树,灯明若昼,有山棚高足数十尺。寺内燎炬照地,鸣鼓聒天,贩夫走卒连夜不休,官民聚戏朋游,人戴兽面,男为女服,倡优杂技,诡状异形。寺外车马塞路,有足不蹑地浮行数十步者。入眼一派祥和,几乎让人还以为这是太平年,实是中州罕有的盛景。
一行健硕的武夫簇拥着几人在人流中穿梭。只听那打头一中年人六尺余高,体魄魁伟,一张国字脸端端正正,浓眉大眼,颇有威仪。他指着欢声笑语的民众,仿佛陷入回忆中,道:“某初来汴州,饿殍遍野。城里也没数人,似乎也就这寺里还有些人气。”
边上一青年二十余岁,与这汉身量仿佛,面容也有四五分相似,只是少了几许匪气。说道:“彼时巢乱未平,蔡贼又起。朝廷将我家丢来,也未必安了什么好心。全赖父王远见卓识,又有诸贤良辅佐,十载经营而有此基业。我汴州民富兵强,蒸蒸日上,放眼天下,谁人能与父王争辉。”
这中年正是宣武军节度使、东平郡王朱全忠,朱三哥。今夜本来组织文武饮宴,吃到一半三哥兴致所致,遣散众人,自带几个随从护卫出来,欣赏自己辛苦十年的大作。
这青年,是他长子朱友裕。与许多纨绔不同,朱公子常年追随父征战四方,弓马娴熟且允文允武,在朱家诸子侄中与堂兄弟朱友宁、朱友伦最得三哥喜爱。得了儿子拍捧,朱全忠心中开怀,面上笑道:“我儿,何时也学会谀词了。”
朱友裕道:“嘿,天下各镇打来打去却不知养民,似那河东本是雄镇,如今连军中赏赐都发不出来。若非有刘窟头带路,捡个幽州,搬去不少钱粮,嘿嘿。孩儿记得父王初来汴州时,麾下区区数百元从,外有强敌,内有骄兵,民困财乏。父王内服诸军、抚百姓,外平黄巢、蔡贼,十年辛苦,有此成就。此世人共睹,岂是谀词。”
“哈哈哈哈!”有了独眼龙这个同行作对比,那确实是衬出朱大帅的不凡来。三哥开怀大笑,哼,那蠢货,早晚收拾他。道,“嗯。你看东边怎么打。”
朱友裕知道爸爸说的是朱瑄、朱瑾兄弟俩。这哥俩与河东李克用遥相呼应,跟汴州作对,来回来去打了几年,最近总算看到亮了。尤其去年,朱友恭奉令围了朱瑾的老巢兖州,然后在半路伏击了朱瑄的援军,朱瑄再次损失惨重,败回郓州。从目前态势看,拿下这哥俩只在早晚。
“父王围兖州围得好。朱瑄不得不救,我军只需严正以待,这厮迟早自投罗网。待平灭这厮,兖州孤掌难鸣,旦夕可下。只是。”朱友裕略有不安地说,“独眼龙今得卢龙钱粮,只怕会来添乱。”
“卢龙?哈哈。”朱温笑道,“你等着看,刘窟头不给那厮添乱才有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