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不说魏博。”这帮杀才,自己家里被砸都打滑头仗,就算来了也是出工不出力,完全不必放在心上。但李崇文就纳了闷儿,“汴兵怎么又来?”三万人,打卢龙么?真当自己是纸糊的?眼看天冷,朱全忠真不怕自己破罐子破摔,去他汴州放火么。你打你的,我打我的,李大郎不是干不出来。把义昌打烂一大半,难道他不心疼?
说到这时,郑守义就火了,恨恨道:“汴兵本来要走,王镕小儿此次投了宣武,担心晋王报复,便鼓动朱全忠来打卢龙。”李崇文就一时没转过这个弯,奇道:“这厮担心晋王报复,与汴兵打咱有甚关联?”郑将军道:“成德有个判官叫做张泽,便是这厮建言,道晋王气大,与咱卢龙亲善,彼等投了宣武,一旦晋王报复,我卢龙出兵助战,朱全忠那厮未必救得及。便遣周式说全忠,成德愿出粮助拳,鼓动汴兵来打卢龙。说甚要助他外舅混一河朔,成就大业。那朱全忠还有不允么?”
“攮他娘!”李崇文听说,也气得来回打转。这都是什么玩意,才给他卢龙借道插了宣武一把,这就赞助宣武来捅卢龙?哎呀,大李子真是自愧不如。“消息可靠么?”如此详细,真希望这是个谎报军情。老黑这把没答话,看看张德,张哥道:“我军捉了几个活口问得。成德、汴兵皆有。王镕这厮不但出粮出兵,还给汴兵出了五千匹马。”
李崇文只好放弃幻想准备战斗。“步骑各有多少?”
郑守义道:“汴兵步军二万,骑兵一万。主将张存敬,手下败将。”专将“手下败将”四字说得极重。
局面怎么突然如此了?
粗粗计算,前面从义昌跑过来二三万户,三郎正在逐步安置,部分船运至关外。有了这些人口,营州的窘况当有一个较大改善。又招募了不少精壮,由秦光弼抓紧操练。只要再给他一点时间,最迟至明年秋收,卢龙的局面能有极大改观。至少,刘仁恭造成的动荡就算挺过去了。
而且朝廷敕旨已到,授他幽州卢龙节度支度营田观察、押奚契丹两蕃经略卢龙军等使,幽州大都督府长史,哦,还有个安东都护府大都护,封爵也升格了,干爹很慷慨,直接辽东郡公。名正言顺了!李大都护还想着关内平静些好去草原会盟,抖一抖威风呢,眼瞅着快十月,他妈今年的柴火堆估计点不成喽?
“士气如何?”想那些有点远,还是先应付了眼前麻烦吧。哼,说朱全忠是当世曹公,爷爷可不是当时袁绍。
张德道:“豹骑军、义从军休整有日,马已贴膘。毅勇军、铁骑军、保定军时日尚短,人还好,唯马匹有些疲累,若走远途或会累毙,不走远还好。只是步军太少,守城或有不足。城内尚有三千多降兵,是个隐患。”这三千就是郑哥从东昭义押回来的汴军俘兵,有千余已经押往幽州,但大头还在河间没走。
屠子哥咬咬牙道:“都杀了罢,省得麻烦。”大李有点不忍心,道:“降兵放前排做跳荡吧。秋粮如何了?”好歹给人一条活路么。
“各县已在抢收,会损失些,大部应能保住。”张德道。
……
滹沱水,即后世的滹沱河,自西向东,在河间西北转向北行。
九月二十七日。
兵一过万,无边无涯。三万汴兵,前后绵延二十余里,浩浩荡荡沿滹沱水东进,抵达河间以西十里下营。一时间,人马喧嚣,尘土飞扬。同日,幽州开到的援兵万余沿滹沱水南下抵达,在汴兵鼻子底下,大摇大摆地开进城北大营。
为接应援兵,义从军万骑四出,警戒汴兵骚扰,郑守义亲领毅勇军接引援兵入营。黑哥老远就看见威风凛凛的秦光弼过来,忙迎上道:“秦郎?真是你,李头说你来,俺还不信。”指指走不完的队伍,艳羡道,“都是你射日军啊。”
秦光弼与这黑厮有日不见,看他还是老样子,便在马上拱拱手,道:“战兵九千八百,要不换换?”因为幽州新募军士都由秦光弼组织操练,这次为了南下阻敌,囫囵个编入射日军。不过这近万人只有一千八百骑兵,剩下八千都是步军,郑哥忙把两只黑手胡摆,绝必不要。看这黑厮果然一点没变,秦光弼哈哈大笑,拍着老黑肩膀道:“哥哥来拨救你了,没点表示么?”
“朱绍宗几个小妾分完,闺女都分了,下次吧。”老黑混赖一句,道,“卢龙军到了么?你来此,幽州稳么。”因射日军南下,郑二知道李大已要求卢龙军尽快调防幽州,然而算算日子,从山北过来,怎么也得个把月才到。如此一来,塞北就只剩靖塞军、怀远军了。
“有李三郎看着,怕个球。哦,你那妹婿,李崇德募得二千余精壮看家,还有蓟城军。汴兵才到这里,彼辈那短腿,还能去偷蓟城么。”秦光弼招招手,道,“有几位老朋友,来见一见。”
李崇德也从军了?郑守义想想那个妹婿,生得也算粗壮,可是俺老黑的看法,这厮性子差些意思,不似能带好兵的。不禁忧心妹子。又想,若只是看看城门,倒也无甚凶险。还自胡思乱想,便见上来几人,真是老相熟。周知裕,李小喜,还有云中投来的张万进都在,全是叛将。
秦光弼介绍说,先说李小喜:“李骁骑不必说了,领着六百甲骑。”又讲另外两位英雄,“好问,张指挥,如今各领一都步军,皆为我军干将。”
立下绝世大功,李小喜的队伍成功保留了建制,但是人数稍有精简,取名骁骑都,因其人确实武勇,故称李骁骑。张万进的云中都此次在幽州补了批老军、精壮,编制达到一千。这两个货能耐都很不小,一个绑了老上官,一个献了云中城,如今全在秦光弼的手下,够老秦喝一壶的。
热情地拱拱手,郑哥对周知裕道:“五……好问,你不在后头守城,怎么来此啊,刀枪无眼呐。”这厮上战场?郑将军非常不看好他。
周知裕红了脸,将腰间的刀柄摁了摁,不悦道:“岂可门缝里瞧人。”说实话,李老三找他谈话,问是愿意继续留在蓟城军混,还是去跟牙军,五短毫不犹豫就从蓟城军出来了。站了这么多年门岗,周将军早也腻烦了。尤其这次幽州变故,更让他认清了形势。什么他娘地恪尽职守,自己必须要有点实力。想一想那夜,几乎被人将刀架在脖子上的窘况,周好问这辈子都不想来第二趟。
这三四个月,跟着秦光弼练兵,周知裕也是狠下一番功夫。这次他只挑了十来个老兄弟,手下纵然多些新丁精壮,但良家子好调教啊。五短在军中这么些年也不白混,也不是任人拿捏的面团儿,一番辛苦,至少各都新兵操练,他的健锐都一直表现不差,还挂过好几次大红花呢。
秦光弼亦道:“你这黑厮。”本想说为周知裕分说两句,比如在这批新兵里,周知裕这都其实最让他满意,看到李小喜、张万进还有其他一些将领都在,又觉说了怕对周知裕反而不好,便打个岔过去。郑守义只是跟这厮逗闷子,毕竟这么些年的交情,并非真要下五短脸面,笑呵呵下马拉着他手,领军入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