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让梁兵知道爷爷在此。
对面山上立起大纛,李周彝看了半晌,谓左右道:“那是何人?”
两军之间相隔三四里,那大纛还要再远些,李周彝手搭凉棚也看不分明。
命斥候在阵前兜了一圈回报,说好像是义武节度使的旗子。李周彝一拍脑门,恍然大悟道:“我说么。河东这帮杀才向来只会猛冲猛打,何时学会玩迂回了。原来是这黑厮。”
独眼龙的诨号之一是“飞虎子”,本人风格就突出一个“虎”字,手下也一个比一个虎。与晋军交手,梁军只要挖个坑,搞个诈败呀之类的,一套一个准。卢龙的李可汗就比较鬼,特别喜欢仗着马多退场玩迂回,搞偷袭,广为梁将所知。
所以,身后刚刚冒出敌骑时李周彝就有点奇怪,确认是老黑,反倒觉着合理。
李周彝心里嘀咕,李可汗这是在沧州难过,想来这边偷一把?
可是李周彝又马上想到,对他来说这绝非好事,还不如是河东军好弄。
张存敬是怎么被抓?李思安是如何翻得车?梁王曾让他两个写了总结,全军抄录、观摩、学习。托张存敬的福,在梁军中,郑守义的大名恐怕还要盖过李可汗,没成想今天就轮到爷爷的头上来啦!
李周彝已遣人速去联络符道昭,既然辽兵都来了,北面肯定也有坑,赶紧把他叫回来抱团撤吧。
同时,又让进山的队伍抓紧都退出来,潞州决不能去了。
怎奈何数千人马要从山里调头谈何容易,还是在谷间,军队调度就更麻烦,李周彝也只能干等。趁这个空当,对面辽兵也安静下来。待烟尘渐散,李周彝站高远眺,估摸这对面也就二三千骑,后面灰尘是不小,八成都是疑兵。
老黑大概是正午前后追上的梁军,虽是冬季,日头却好,晒在身上暖洋洋。寻块大石坐下,清出块空地,将沿途掳掠的一口肥猪拖来。把起障刀,郑屠子亲自伺候了二师兄归西。小屠子抱着肉,寻了眼山泉洗剥干净,支起大锅,将不知哪里抢来的几块萝卜连肉下锅,投入一条醋布,点火开煮。
不光是这里,底下各部也都在阵前架起大锅,杀猪宰羊准备饱食。
这泽、潞两州,自从丁会镇守以来,有几年不见大战,老百姓好不容易缓口气,结果全便宜了毅勇军的这帮杀才。
乱世人命贱如狗,何况几只猪羊。
看对面点火开餐,李周彝就气得胡子乱吹,这是欺负自己骑兵少啊。
等着,待会儿符道昭过来,爷爷要你好看。
……
郑大帅安安稳稳啃了条猪腿,感觉味道有点怪,下次还得吃羊。丢了骨头,随手折根草茎剔牙,双目望着对面梁军。
入山的人马撤回不少,这是打算跑路?
潞州不管了?
正在盘算,大寨主驰马近前。
方才与左军轮换着吃喝休歇了一会儿,老马匪唇角的肥油都没擦净。下马便道:“梁军要撤了。”
似这样折磨步兵的活十三郎是头次干,经验有限,秉着勤学好问的精神,他一边啃骨头一边竖起耳朵听讲,一个字都不想漏了。
虽然入了毅勇军,但是史怀仙至今还没有找到自己的位置。老马匪搞斥候是一把好手,卢八硬打硬拼,张舅哥、郭屠子是万金油啥都能干,别都鲁、兀里海玩骑射搞骚扰都很绝,唯有他史怀仙和手下四百骑还没找到角色。
这可不是好事。
便听郑大帅道:“待会儿你跟兀里海轮番骚扰,看看能否将敌骑勾出来,让卢八做了。前面过山那二千骑我盯着,万一回来,有我跟十三郎在,你等不必操心。”其他的好像就没有须要交代,配合这许多年,一切都在不言中。
大寨主得了准信,准备就走。
二哥扯住这厮,道:“不急,汴兵腿短,跑不快,有几句话说。”
老马匪便回身坐下听讲,郑守义道:“这几日你仔细想想,这毅勇都交给谁带。”看这厮发愣,就知道他想偏了,拍拍老王肩膀,“你领斥候我最踏实,是以总舍不得放手。
罢了,人往高处走,不能再耽误你。此番回去,我欲再设一军,由你来做军使。兵员么,你从毅勇都选些老弟兄帮手,不可将精兵强将全给爷爷带走啊。蔡海江、周福贵,还有兀里海那一千骑都给你,再募些新兵,有个五六千员额。”
之前牛犇独领一军,老弟兄们看着呢,也都有些想法,只是当着老黑都不好说。不成想今天喜从天降,好事儿落自己头上了,王义不矫情,搓着双手起身向老郑一拜,道:“主公放心,末将一定带好队伍。请大帅赐下军名。”
这可难住了郑二,搔搔头,看看边上史十三,这厮给队伍起了个银鞍都的名字,挺有意思,便让他给出主意。史怀仙摆手推脱,说什么也想不出来。郑哥歪眼瞥见远处的梁军,将口里的草茎吹飞,道:“便借此战一个彩头,取常捷军为名如何?”
大寨主想也不想便道:“善哉!便是常捷军了。”
对底下这些弟兄的心思,郑大帅都很有数。尤其知道丁会要造反,更是给咱郑老板提了个醒。他也是大帅,他也得小心。借此时机,正好先把这老马匪安排了,既是给老王一个交代,也是给大伙表个态。
没办法,他总不能明着问,你们谁想造反,跟我说说啊?
而且这次规格明显比牛犇规格更高。老牛的银枪军四千人,除了四百游骑、斥候,几乎全是步军,常捷军他老黑打算骑军至少占三成,当能让老弟兄们满意。毕竟老王跟老牛不一样,要么不办,要办就要办一步到位。
其实,郑二也是借机将步军全都分出去。毅勇军以后就是一只骑军,用起来会更顺手。
咳,还是兵少,回头得跟大李打打擂台,多争取些钱粮支持。
钱钱钱,命相连呐。
而且,郑守义感觉,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低调装孙子,反而应该一切如常,不能坏了自己嚣张跋扈的人设。
兵法不是有个什么说法,对,就是能而示之不能。
突然就想到李老三曾唱过一首长短句,有这么一句,“高处不胜寒”,真的是高处不胜寒啊!
等王义屁颠颠走了,郑守义收摄心情也起身招呼众人准备出发。对面梁军已经整顿完毕,要向这边压过来了。
嘿嘿,这一夜,必定是不眠夜,也注定有许多人看不到明早的太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