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正主
术人灰白布满血丝的眼睛狠狠瞪着我们一行人:“那就先把碍事的解决掉吧。”,他咧开嘴厉笑起来,骨瘦嶙峋的身体被扯动一前一后的晃动着险些要摔向地上。身后铜铃响起,木板落地“乒乒乓乓”引起一阵躁动,齐刷刷的落地声,“不知死活!”七八支阴令从袖间齐刷刷刺向鬼雾中央,鬼火平地而起,烈烈燃烧起一道火墙,光芒四起照亮此起彼伏的清官袍与头顶官帽上褪色的翎羽,“怎么会?”鬼火被撕扯开来,僵直的臂爪穿透射出的令箭扫过面颊,伤口处白光闪过,落下的帽冠扫起七爷散落的发丝同鬼火一道烈烈而飞。
“无常爷,快退后!僵尸以鬼为食,阴火对之根本无用!”身后一声大叫,我正惊愕间,回头心口却是猛地一震,黄符咬着牙颤颤巍巍站起身,右手食指中指被先前的鬼气生生折断,些许白骨刺穿皮肤裸露出来,他攥着鲜血淋漓的双手望向我:“兄弟,符咒已经在之前下到这里时全部毁了,人死入土,僵尸属土,以木克土,我这里还有一把桃木剑和一段红绳,勉强应该还能顶住一阵……”
黄符看着我郑愕的神情咧开嘴笑了笑,原本就坑坑洼洼的脸这下更是拧巴在了一块儿,他拽住道袍一边皱着眉头想了想松开手,他攥紧断掉的手指:“这道袍是师父传给我的,如果撕了就是对师父不敬!兄弟你放心,贫道怎么也是祖师爷三十八代传人,贫道打小儿每天泡泡面时候就冲祖师爷发誓,贫道一定会成为驱鬼降妖的一代宗师,这么一点儿小伤何足挂齿!”“兄弟,有志向是好事儿,不过要哥说,你丫的还是省省吧!”哥一瞬间被黄道长高昂的情绪感化了,你说连黄道长这素质都能有这样伟大的志向,哥这天生一副好材料,还有什么放弃的理由!
我把身上本来就没剩多少的衣服干脆一股脑儿脱了丢给了他小子,“把伤口包一包,要不到时候万一你小子整的连剑指都做不了了,继承不了挽尊帝和张天师的衣钵,哥可受不起这么大的罪过!”,我说罢抽出黄符挂在腰间的桃木剑,哼!就凭哥这小排骨似的好身材,还怕震摄不住俩马褂叔嘛!我向黄符一拍胸口:“放心吧您哪!哥可是堂堂阴间鬼差办驻阳间办事处主任!”我蔑视的一挑眉提剑指向直扑过来的僵尸们:“好小子们,小爷不能感化你,还不能火化你么!”
“都退后。”我盘腿就地而坐,水木相生,我用身上还未干透的水将红绳浸湿,事到如今,既然只有拼死一搏,自然多一分胜算是一分,哪怕是能多坚持一秒。我弹出红绳在四周做阵,红绳落在为首一排僵尸身上爆裂出一阵火星,“赦!”我大喝一声将桃木剑紧攥在手,我平下心闭目凝神,让真气越上全身泛起一阵灼热的暖意。
“七爷,这些是尸不是鬼,魂魄已散却又无法入阴,介于阴阳之间,地府恐怕难以管制。我们几个应该还能顶住一阵,如果可以的话……麻烦您帮忙找九爷。”身后传来诺璃的声音:“如今能帮我们的,恐怕也只有他了。”“知道了。”七爷应了一声:“这里就交给你们了。”,“放心。”我冲七爷眨了眨眼:“小爷绝不会给地府丢脸的!”,七爷化作白光飞散而去,我紧紧咬住了牙关,红绳与僵尸每一次碰击出的火花,似乎让身体也跟着燃烧,如同慢慢泛出焦黑的红绳一样越发的炙热难耐。
僵尸慢慢逼近,地上的红绳几乎快要跳出火星子来,“白爷……”吕安的神色里划过一分慌张,“不用担心。”白谦的语气依旧纹丝不动,他抬手压住吕安举起的土枪:“看着就好。”
诺璃俯下身凑到我耳边:“差爷,这么多的僵尸,光凭红绳阵肯定顶不到七爷搬救兵回来,不过这些僵尸身上都有尸符,说明是被人所养的尸,是听人摆布。只要想办法破了尸匠的局,没了指引,他们就只是一堆干尸罢了。”“你有什么主意?”我问,诺璃微微闭上眸,铜铃声越发急促,眼前的僵尸便也愈发躁动,僵直高举的指尖几乎就要碰到鼻尖,伴随着一股子尸臭直冲进了胸腔。“听铜铃的声音,做法的尸匠恐怕就在术人身后。”她略显挑衅的向我一笑:“差爷,只有一次机会,如果时机错了哪怕一分,我们全都没命,怎样?要不要搏一搏?”我也冲她一笑:“为什么不?哥先前都下去过一回了,可那丫的投胎费实在太黑了,咱可交不起!”
“别再和耗子似的叽叽喳喳叫个不停了,也不必再做无谓的挣扎了,你们是熬不到黑白无常回来的。”术人缓缓开了口,他耸立在神坛的边缘,脚下是林立的尸阵,他用神明般轻蔑如同看待尘芥蝼蚁般的眼神俯视着我们一行人:“原本,此事和你们无关,要怪就怪当年高承无意间改了命格,是他欠我一条命,害的如今只能由你们到这里来还债,不过,对于你们这样的后生之辈,我倒也可以仁慈一些,既然被迫借了钟离的身,就干脆也本着那贪心的俗子和高承当年有过的兄弟情分,不如我就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你们,省的你们来日成了冤魂万劫不复。”
“有点儿意思。”额头的汗滴落在桃木剑刃上,同地上即将燃尽的红绳阵一样颤动着,得嘞,哥早说过咱最喜欢的就是听故事了,正好,虽说哥是大好青年一个,但这会儿您老人家的故事还是讲的入神点儿的好,也好给咱个钻空子的机会。我眼珠子骨溜溜一转,以咱混迹江湖这么多年的经验,这办事儿,光来硬的吹得天花乱坠那还不成,还得学会以柔克刚,尤其是对付像老哥这样怒气冲头更年期的阿伯阿姨们。
我稍稍放松点架势,我笑的春光灿烂绝对无害,咱得让他放松点警惕,哥才可以找着个空子,这生死成败可就在片刻之间了,我冲他点了点:“既然高承欠你一条命,的确是我们高家的不对,父债子还天经地义。不过这才一百来年你就多收四条人命,利息倒也当真够黑的,告诉我们个缘由也是应该的,就当打个折呗,要说地府小哥去过的次数也不算少了,就算真的下去了,也无非走个流程跳个坑呗,死我倒是不怕,但小哥我一生光明磊落,绝不能死的不明不白。”
术人生硬一笑:“你这不怕死的精气神儿倒是比你那祖宗强上不上。要排资论辈,你们在场的这群后生,道士也好,鬼差也罢,都该叫我一声师祖师爷也不为过。”“笑话!贫道可是堂堂张天师三十八代徒孙,怎么可能和你这种歪门邪道扯上关系?!”黄符虽说忍着痛,但作为他祖师爷的忠实粉,立马拉长了脸不服气的叫唤起来,我气愤的跟着点了点头,哥虽说拜师不久,感情比不上黄符和他师父师祖来的深厚,但咱怎么说也是师出有名的名门正派,你要让咱叫你声爷爷咱也就认了,您老人家半死不活这么些年也怪辛苦的,可这师祖可绝不是能乱叫的!
“张道陵?”术人轻蔑的皱了皱焦黑的眉头:“小道,你此言差矣,我和你祖师爷本出一派,虽非同姓,但可称得上有兄弟之谊,我们二人起初皆是云游四海的散客方士,他擅武道之法,降妖除魔,而我则更通文法,算尽天机。他广收门徒弘扬道法,而我则选择了相融自然修身养性。最终,天命将至,他得道成仙,位列凌霄,而我却落下地府,成了一届阴差。”
术人说罢呼呼的喘了一阵粗气,他瞪大了血丝充溢的眼睛突起,同眼前的红绳一般要跳出火星来,阴森森的字眼从他焦黑的齿缝里缓缓的流出:“可是,我不服!”哎,这也难怪,兄弟一场最后却落得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有点儿心里不平衡那也难怪,这世上除了羡慕嫉妒,那岂不只剩一个恨字了得?不过通过老哥你的经历至少告诉了咱一个深刻的人生道理,你这躲在山坳子里头挖人参当然比不上张天师他老人家在外头坑蒙拐骗……啊不,是教化世人,看看人家黄符,张天师的徒孙这都千千万了,您老人家还名不见经传,这当然不成嘛!
术人渐渐平息下来,他干咳了两声接着又开了口:“我在地府当了百年差事,虽说阴司阴将勉强也能算的上一届小仙,勉强受人供奉,我也本想就此顺应天命。可地府终究是阴冷之地,如何比得上苍穹凌霄的香火云烟。”我感同身受的点了点头,老哥这话说的在理,你看人家张天师,天上神仙那么多,他老也不过算个科长级的吧,可人家那庙堂收到的钢镚儿,一天估摸着就比哥这些年送的小馄饨还多;可咱哪,好歹也是地府堂堂一介主任,这评职称和他老人家也差不离多少,可咱干了这么久,甭提工资了,全部家产都给倒贴进去了!
“我怨我命中不能成仙,但更恨作为游魂永远难脱尘世之苦,已无人身,却不得不继续在生离死别与前世纠结徘徊,这种滋味,才是真正的生不如死!”术人昂起头,浑浊发白的眼珠里划下两滴泪水,翻滚过焦黑不平的皮肤落到地下,他凄然干笑了两声,笑声逐渐从低沉至尖锐,瘆的让人发毛,他的话锋也随之一转:“我原以为我就此永无出头之日,可没想到老天却在这时又偏偏给我指了一条生路!”
术人回到神坛中央,手托生死簿,低头注视着摆放于神坛四周的另七件鬼器缓缓张开一臂,背过身微微抬头,墓壁冰冷,而术人眼中却恍然见到了苍天浩荡:“人生有三魂七魄,三魂保命,七魄护体,人死成鬼,魂魄失所,因而无法再寄于肉身,即便借尸还魂,尸身也必将腐朽。可照理来说,阴鬼虽已无阳魂,但任有一缕阴魂,若能重得七魄,便能勉强寄于肉身,可七魄偏偏皆是人身极阳之处,无法与鬼魂阴命相容,不过,苍天有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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