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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1 / 1)

春风得意绿满枝落户转干皆定心

大县的四级干部千人会议在县大礼堂召开,以区分组讨论在县招待所进行。两天的会议开得上下斗志昂扬,精神振奋。会议结束的当晚,张道然挑灯夜战,对搜集起来的全县三个镇十个区的情况统计表进行审查汇总。经过一个多月的工作,他初步能适应这紧张繁杂、而又马虎不得的办公室工作了。他在累计着表上的数据,铭刻肺腑的几个主要数字,全县人口超过百万,耕地已是一百七十万亩,夏收作物五十五万亩,预计早稻六十多万亩,中稻五十多万亩,双晚近七十万亩;预计“五一”前早稻可抢插百分之九十八以上,基本能达到不插“五一”秧的目标,还有农业上纲要的雄伟规划,水稻过黄河要超八百斤,棉花要过一百三十斤。在张道然的心目中,第一次有了这个农业大县的概貌,有了大县的农业可望蒸蒸日上、早日焕然一新的良好期盼。下晚班的铃声响过,他还在办公室里,不顾加夜班的疲劳,到资料柜里查找出有关统计资料,并且准备了一个专用笔计本,认真地记下了全县拥有总面积在三千二百多平方公里,上千亩的湖泊十余个,百亩以上的小湖泊达三十八个等有关基本情况。他记着这些数据的时候,更是兴奋不已,从内心里感慨,真可谓土地肥沃、物产丰富的鱼米之大县。他也为自己身居全县首脑机关而自豪,为自己出生于这个大县而自豪!是的,中国是以农业而立国,大县以鱼米之乡而闻名遐尔。

第二天上班,张道然的第一项工作就是把这些汇总复写好的表格交给周秘书。他深知办公室的工作是雷厉风行的,当天的工作不能过夜拖沓到第二天再做。周国庆接过一叠表,一眼就看到表上那刚劲有力的字,再细看每个数码的排列也清秀整齐,整个表面清爽悦目。周国庆在心底暗暗感叹,自己还不如小张,而感叹之中又夹着一股妒嫉的不平酸气,他不甘心地便寻查起栏目内的数字是否准确无误。周国庆终于发现在早稻“五一”节前的抢插栏中,应插与可插的数字不相等,便问:“小张,汇总表格不关是加几个硬数字,还要审查下面填报的数字合不合理。比如说这早稻抢插的数字,县委一再要求不准插“五一”秧,为什么还有“五一”前不能插完的,是不是数字填错了,万一下面要这么填报,我们也要问个明白,也要按县委的指示,要求他们想千方设百计也要抢插完。让县领导看了这些数字觉得满意。”张道然听得有些委屈,忙说:“昨天,我汇总时审查过,发现是闵集区的数字有问题,我接着给区委办公室打了电话,找了负责联系汇报情况的胡秘书问了下情况,胡秘书说是如实填的,不敢欺上瞒下,是他们姚铺公社的趸秧由于太阳出急了,温度陡升,忘记及时揭开薄膜,把刚发起的嫩绿叶烧糊了,为了保住县委规划早稻面积,又赶种重播,所以把时间推后了。这事被县委工作队知道了,狠狠地责罚了几名看护育秧的老农,育秧技术员和小队长还写了检讨,扣了十个二分的。”周国庆听他把情况掌握得如此清楚,便不再吹毛求疵,就岔开话说:“办公室的工作适应了呢!”张道然给了他一个微笑,说:“还请周秘书多帮助。”他俩的谈话立刻止住,进入了沉默的工作之中。

这时,向中堂拿着个文件夹进办公室来,好象听到他们刚才都在讲话的,瞬息却沉寂下来。他便到周国庆的办公桌上拿起张道然复写的表格,顿时眉宇舒展,眼睛彻亮。他又转眼顾眄了会张道然,就觉得眼前的小张才来了没一两个月,形象都改变了,不是刚见到时那黑黑的放牛娃、毛小子,而是具有一定工农本色的新一代文化青年,那乌黑浓烈的头发下有张国字脸,脸上五官的位置恰到好处,额头不宽也不窄,圆眼不大也不小,鼻子不高也不低,嘴巴不厚也不簿,简直就是一副既机灵聪颖又诚实厚道的秘书像,天生的坐办公室的材料。向中堂这时才下定论,张道然是个好苗子,李副书记没有看错人,得给他压压担子,便说:“小周,你手头的材料多,交小张学着写写,你也给他指导指导。”周国庆很得意地说:“我给他安排了一个材料的,叫他把张冉大队的经验总结总结,那是地委的点,要让地委点上的经验能得到及时的总结和推广,以促进我们全县乃至全地区的工作,重点是上《纲要》方面的经验。小张已经整了一个,我看了一下,还需要精炼一点,典型更突出一点。我的看法不定正确,您给看看,指导指导。”向中堂赞赏地说:“你这个点子出得好,不过不要写成面面俱到的总结,要突出一个方面的典型。你看了,就让小张按你说的再修改,改好了我再看一下。行的话,县内用《大县通讯》刊出,再就是向地委办公室报送。我们要多把大县的典型报出去,让先进典型掀得香香的,红红的。否则,我们的工作就失职了。”向中堂说着又转向张道然说:“小张,写材料不是女人们贴布角,要精雕细刻,反复斟酌和修改,要不厌其烦,千锤百炼。”张道然一直没有说话,而是用接受的目光望着向主任,聆听着向主任的谆谆教诲。

又是一个夜晚,办公室里灯光四射,各人伏案忙碌着。张道然将自己的稿子又阅览了一遍,寻找着文章的灵魂。他愈来愈感悟到,稿子不应该仅仅是周秘书说的那些道理,关键是没有提神的东西,也就是观点是否鲜明,主题突不突出。应该紧密联系农业上《纲要》的主题,写出张冉村与众不同的措施。张道然又将材料进行了布局调整,首先是作好规划,要有明确的目标,再就是讲究科学种田,更换优良品种,改革耕种方式,强化培育管理,还有政治统帅一切。他最后拟定的题目是:一年四季在于春,农业纲要在于干。然后,他将自己觉得改得满意的稿子递给了周秘书。周国庆翻看后,毫不留情地说:“我看这题目就有点问题,不是在于干,而是在于人。**教导的人能胜天么!粮食要过八百斤,棉花要过一百斤,关键是人。有了人什么人间奇迹都可以创造出来。我看前面的导语里要重点写出是地委书记的点,地委书记石一身先士卒驻点劳动。”周国庆边评判着,边用红水笔划划改改,张道然在一旁只好眼睁睁地让自己心爱的作品任人宰割。他接过周秘书亲手改的稿子,总觉得有的地方改得很别扭,他觉得在于人的题目太抽象了。五八年搞浮夸不也是在于人,其教训是十分深刻而惨痛的,错误的历史教训不能重演,还得在于干,农业才能上纲要。上纲要不是纸上谈兵,得靠实实在在的干。他等加晚班的人都离去,为了“干”与“人”字,和周国庆议论开了。不是议论,也不是辩论,简直就是争论。张道然为了证实自己的观点是正确的,硬坚持着,说得周国庆最后无言可答。

很快《大县通讯》刊出了张冉大队的典型材料,地委办公室编发的《通讯》也相继转载了张冉大队的典型材料。一时间,全地区以地委书记的点为样榜,纷纷前来学习取经,迅速掀起了全地区农业上纲要的热潮。地委的工作因此还得到了省委甚至中央的充分肯定。张冉大队出了名,大县也出了名,张冉大队的书记冉毓敏也出了名,还成了新闻人物,一时红及四方,大名远扬。用有的社员群众的话说,是红得发紫了。当然,典型不能白吹,这年张冉大队向国家交售公粮百万斤,社员人平达一千多斤,年终收益分配人平留口粮一百多斤,社员群众捆着肚子为国家作贡献。冉毓敏被推荐参加省委组织的红旗报告团,在省、地、县作巡回报告演讲,他的演讲材料,少不了张道然采访执笔,也因此张道然在县委办公室、在县委机关引起了同志们的注意,成为大县“红旗杂志”式的笔杆子。然而,张道然万万没有想到就因为写了几篇材料,而使自己的身价培增,令同志们刮目相看。他自己倒觉得惭愧,其实材料的成功也有向主任和周秘书的一份子。

这天上班之时,县委副书主李树光来到县委办公室。自从张道然到办公室工作后,很少看到李副书记来办公室发指示,偶尔来了也没有笑脸,也不说几句话。此时,他脸上睛空万里,用同志般亲热的目光望着张道然,说:“小张来办公室后进步蛮快的,同志们对你的看法也不错,文章材料也写得过关。”这时,周国庆抢过李树光的话冒出一句话来:“小张要能将那题目上的干字按我改成的人字就更好了,说不定还能登上《人民日报》,我们县还从来没有上过《人民日报》。李书记,小张同志只要这样努力下去,一定会让我们大县上《人民日报》的。”李树光似乎听进了他的话,又似乎没有听见,便拿起省报的夹子来翻看。办公室的空气一下凝固起来,周国庆和张道然象老鼠见了猫似的不敢作声,就连呼吸都不敢放开似的。周国庆心里明白,小张一定是李副书记在张冉大队蹲点的缘故,因而推举到办公室的。对了,去年春,张冉大队上过《人民日报》,自己怎么忘了呢,说漏了嘴呢。忘了也好,那一定是小张写的,难怪县领导决定调小张来办公室的,他心中陡然升起了一种危机感。好一会儿,李树光放下报夹,起身往门外走去,并说:“小张,我明天要去你们大队,你明天同我下乡去,老关在办公室里写不出好文章的。小周,你给向主任说一声。”周国庆和张道然不约而同的抬起头,分别前后答应着“好”,然后起身目送着李副书记离去,直到“噔噔”的楼板声消失在他们的听觉里。

这时,周国庆换了亲情的语气说:“办公室的工作不容易啊,要能长期呆下去,我还真佩服你的适应性。俗话说伴君如伴虎啊。不过,李书记是很平易近人的。你到办公室的时间不短了,又有很长期间没有回去过,你不想你爱人,你爱人一定是想你了。正好周、李书记回去,也算是衣锦还乡,可风光了。李书记真关心下属,就是医生听诊听到你的心房去了。”张道然笑了说:“什么爱人,说得难为情的,农村里叫老婆,朴实又顺耳。”他接着说:“我也有同感,办公室的工作难做,整天把人憋得慌,总象小孩怕做错了事受大人打骂的,倒不如去挑土挖河的痛快,可惜我没有资格,只是个背米袋子的临干,要不然我就申请到基层去锻炼锻炼。”周国庆知道他有心病,便劝告说:“你不要悲观,只要工作搞得好,领导上是会解决你的个人问题的,你不要有什么思想。就拿我来说,当初也是从县商业科抽过来的,苦行僧直到去年底才正式调进办公室。县委机关不是一般的企事业单位,进一个人很不容易的,政治上的要求特别严。那是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也不要资本主义的苗的。”周道然呷了口茶,象兄长似的接着说:“我看你不是要到基层锻炼,是想下去镀金的,象**样野心勃勃。”他见张道然用眼直射着他,忙“哈哈”笑了,笑得开心地说:“我是说笑说,你别当真,别对向主任说,更不能对李书记说的。”张道然只好随着苦笑了,背米袋子的负罪感使他觉得在别人面前低了一等似的,便说:“周秘书,你这是把人看扁了,我小张感激你都来不及,怎么会向领导去打小报告呢,请相信我不是那种人。”周国庆的话象根针扎进他的脑海,又使他一下子想到了有历史问题的爷爷。这时,两人亲近说话的气氛又消失过去,各自忙着,不再言语了。他们对桌办公有时甚至是一天说不上一句话,象这种亲热无间的交心谈心的时刻也是不多见,这也许是因工作环境和职业所决定的吧。

一辆黄色吉普车拖着长长的灰尘尾巴,颠簸地向张冉大队驶去。一路的树枝新叶格外的碧绿,放眼望去金灿灿的麦浪在起伏,茁壮生长的水稻欲封行,穿红戴绿的社员们一排排地在扯草禾,象在绿地毯上排演喜庆的节目。张道然在机关里很少和李副书记说谈,可在这黄布车里却开怀地说过不停。他欣喜地说:“开始您到我们大队,我们都很畏惧您,这么大的干部领导,见了都要起鸡皮疙瘩。其实您是很宽容的,很慈祥的,很平易近人的。”李树光被张道然的话说笑了,便说:“我没有关公的那副凶像,为什么可怕呢?我这是第一次听有人当我的面说真心话,我当真就那么可怕吗!”张道然说:“我现在见到您,那种过去的惶恐感就自然没有了。不过,我还是不敢和您睹面,不敢攀您说话,总是回避着。”李树光说:“算你还襟怀坦白的。这次我到张冉要多住几天,要参加麦收劳动。我十五岁就跟着部队南下,不知道挂念家里的,一心想着干革命。我是经过了那么多风风雨雨的,觉得现在的安定环境不得不易,我们要珍惜,要抢抓时间,带领全县百万人民,实现农业一年上《纲要》。时间就是生命,时间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比生命还宝贵。这是我现在真真切切的感受。”隔级的领导与被领导者无拘无束地聊着,使张道然得到莫大的滋润,不知不觉地车子就开到了张冉大队的门口。

他们先后下车,被迎进大队部。砖瓦平房和光溜的地,屋内比屋外显得一种爽心的阴凉。大队部的守队老人张作彪忙迎进来,热情地招呼他们,又给李树光倒了碗灶头瓦罐煨的泛着柴火味的凉茶,就在他正要给张道然倒茶时,张道然忙自个去倒,并说:“我又不是客人,是到了自己家,该我自己来的。”张作彪便先给有肖司机到了碗茶。李树光很随便地说:“张老哥,我就是想吃你灶里烧的锅巴饭来的,还有莴笋叶子都炒得特别好吃。”张道然说:“李书记,那莴笋叶子老的可是喂……”他把“猪”字没有说出来,知道自己抢快了,是回家的心情有些飘飘然了,忙止住话,控制了自己的情绪。张作彪咧嘴笑着说:“李书记喜欢吃莴笋,您是大富大贵的福份人呵。”李树光忙说:“张老哥子,你几时也学会了吹虚拍马呀!**说,我们的干部不论职位高低,都是人民的勤务员。张老哥子,你可不能把我在这里就餐的圈儿漏划了,省了我的钱粮不是小事,可我下队的劳动日地委检查发现不够规定,要挨了批评,那可是大事啦!”张作彪又说:“不会的。您常教导我们要实事求是,不得弄虚作假。省了您的钱,谁来给补上,我的口粮也是有定数的。

他们正闲聊得起劲,大队书记冉毓敏汗津津地赶来了,忙热忱地说:“李书记,您来了。”他同时发现了一旁的张道然,几乎双方同时亲兄弟般地亲热地打招呼。接着,李树光待大家坐下后,便问:“近来大队里的工作和生产情况怎么样?”虽然李树光象是随口问的,而冉毓敏不敢等闲视之,忙严肃认真地汇报说:“我们按照地委石书记和县委李书记的安排,积极推行学大寨,政治挂帅,思想领先,标准工分,自报公议的记工方式,狠狠地批判了唯工分论,使广大社员一心想着集体,一心干着集体,一心奉献集体……”张道然见李书记边听边不断地点着头,也感觉到毓书记变样了,讲话和表达能力提高了,他便埋头一个劲地作记录,记下了那些感人的语言、深动的事迹。最后,李树光也威严起来,认真地指示说:“一是政治夜校要加强,不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二是夏收要抢在这几天睛天,做到颗粒归仓;三是要摆正三者关系,及早完成国家下达的夏粮征购二十万斤的任务;四是搞好农业生产,目前重点抓好田间管理。”李树光出口成章地说着,冉毓敏都一一记在了笔记本上,四条四款也好就是二十万斤的征购任务,生产队的谷箍里和社员的米缸里早已露底了,就等着接上夏粮,好掺些菜来填肚子。冉毓敏心里更明白,居民的口粮只能饱七成的肚子,国家有难处啊,还有那升上去的先进总不能落人家的后,真是人怕出名猪怕壮!李树光指示完后又转回张道然说:“小张,你去看张老头的饭熟了没有,吃了饭好去和社员们一起参加劳动。我和毓书记还说个事。”李树光等张道然离去后,便说:“老冉,地委石书记很关心你的进步,地委根据县委的意见,已经批准任命你为南桥区的区委副书记,县委安排你暂时兼任张冉大队的书记,你要抓紧物色好接班人,你还有什么说的?”一时间,冉毓敏听得真真切切,实实在在,自己要担任区委副书记,意味着从农民一下变成了吃商品粮的国家干部,还要领导过去是公社干部领导过自己的人,自己能胜任么。他见李树光还等待着自己的表意,便说:“感谢组织上的培养和信任,我一定更加努力地工作来报答。”他正要说下面的话,李树光却插话说:“相信你一定能胜任的,你接着说吧!”冉毓敏又说:“我有一件事,不知该不该问?”李树光说:“你说。”他这才说:“道然还不是正式干部,能不能转成,转不了就让他回大队接任书记,他是最合适的了。”李树光也正是要说道然的事,便说:“县里比大队里更需要他。我今天要道然同志回队,是根据县委研究的意见,将他转为正式干部编制的县委办公室的干部。如果你没有其它意见,大队同意,群众同意,我就找他谈话。同时还要你们在他的招干表上盖章。”这一切对于冉毓敏来说真是双喜临门,只有忍痛割爱服从县委的决定了,便说:“我没有意见,完全同意,坚决执行县委的决定。至于大队书记的人选,我再另物色,还有人选的。”李树光笑了,说:“是你给县委培养输送了人才。”冉毓敏笑嘿嘿地,谦虚地说:“是组织培养的结果,是您李书记关心的结果。”李树光说:“那你今晚就到二小队开个群众代表座谈会,大队也派几个代表参加,对小张转干征求意见。”一个升迁,一个招干,人杰地灵的张冉大队象过节一样地沉浸在无限的自豪和喜悦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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