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小子,真是太过蠢笨,简直愚不可及!本座之言,又并非让你就此舍弃外物不用。
武道修炼,犹如人之渡河。若可借得船助,倍速疾行而早达彼岸,那又何乐不为?”
红袍人眼眸中的光茫越来越是幽微幻灭。仿佛任何人在他的注视之下,一切思想心绪都会无所遁形。
“赤隐大人,晚辈驽钝,还请明示。”
庆忌正自失魂落魄,在这道斥喝声下愈发不知所措。
红袍人遇神杀神的无上修为他刚才已经深刻见识过了。但想不到口舌之功却亦是翻云覆雨,随意黑白。
对方这番话与其早先所言的‘沉迷于外物倚仗而欲求成就者终属小道’,似又背道而驰,大相径庭。
可无论何等言语,一旦从他口中说出,贯之以上古无敌大能的气慨威严。却同样有如大道之音,令人心生共鸣,深觉理所当然。
“蠢才!人之乘船渡河,所求是为抵达彼岸。焉有欲挟船上岸的榆木脑袋!”
就在庆忌更加矛盾纠结,不明白对方究竟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红袍人则又一次令他如遭电击,心神俱震地愣在那里。
“焉有欲挟船上岸的榆木脑袋?焉有欲挟船上岸的榆木脑袋?是了!是了!我便是那欲挟船上岸的榆木脑袋!”
“我心中太过倚仗石螺的威能,倚仗灵魂海的神照金灯,更倚仗萌渊境武者的强大修为。一旦失去它们,我便心慌意乱。
其实先前在这血海世界所考验的并非武道强弱,而只是心之坚定。可我的心境偏偏因为失去这诸多倚仗而变得脆弱不堪。
身为武者,倚仗一切可令自身强大的力量原本无可厚非。
但若沉迷其中,武者之心反被力量奴役。以致于任何时刻,都无法离开对方而独立自存,这和欲要挟船上岸又有何不同?”
“没错!刚才我只要心无挂碍,完全不把失去那些倚仗当作一回事情。就算不能在血海世界永无休止地煎熬下去。
但我的心境至少可以大为稳固,所支撑的时间也必然不会如此短暂。”
良久之后,庆忌回过神来。他的双眸闪亮,就如其中引燃了两盏灯火。
身为武者,谁不想追求至高至强之路。若说不把失去至关重要的武道倚仗当作一回事,却又谈何容易?
可如果心境脆弱不堪,任凭身具盖世之勇,终究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一旦遭遇战力困穷之时,又将何以自恃?
就象先前大杀四方纵横血海的红袍青年,他在那惊天一战中灭尽群敌,之后自身修为却也点滴无存。
接下来遭遇飞翼魔豹的袭杀。若是换作他人,身为巅峰大能而战力全失,并且陷于此等十死无生之地,哪还不满腔绝望以致心境崩碎。
谁又能如红袍青年那样依然心如止水,不为所动。
最后那一场搏杀,武道力量的强弱显然已在其次。唯有百折不摧的武者之心,才能令红袍青年抛弃一切情绪波动。只要一息尚存,便绝不束手待毙。
最终他竟也能因此而趁着魔豹经验稚嫩、分神疏忽之际,强行将自己先前被对方不经意间抓断的一只手掌掷射而出。
那一刻,以庆忌的眼力原是瞧得清清楚楚。红袍青年用自身的断掌为武器,绝地反击,心胜金铁,足令任何武者为之起敬肃然。
但他无论肉身和灵魂之力全都油尽灯枯,根本没有丝毫办法将那只断掌剌入魔豹满布黑晶鳞片的胸膛之内。
然而最终偏偏就剌入了进去。并且那只手掌好象充满独立灵性一般,自行捏碎了魔豹蓬勃跳动仿若朝阳初升的年轻心脏。
那匪夷所思的绝杀一击,既非肉身之力,也绝无天地源气与灵魂意念的丝毫波动。
血肉剥落的手掌骨,在那一刻仿佛成为了红袍青年身体的延伸。
或者更准确的说,虽然它已经脱体离去,但却始终服从于红袍青年那颗坚定不移的武者之心。
庆忌在这之前从未想象得到,当一个人的心境坚定到某种不可思议的地步之后,或许就会拥有一种类似于心想事成般的神秘力量。
否则也实在难以解释红袍青年最终为何不但成功反杀了魔豹,更还柳暗花明,获得了武道上的巨大突破。
红袍人之所以将他的一缕灵魂意念拘拿到这片奇异血海世界,或许真正用意就是为了让他亲眼见证这神秘难言的一幕。
血海困心,也在炼心。从红袍少年到红袍青年,直至最后的红袍人。
一位惊世大能的卓然崛起,并非全在其天姿禀赋是如何强大,所获机缘是如何逆天。
唯其自身无论何时何境,总能心无挂碍,百折不催。
以心驭力而非以力役心,方才愈战愈勇,最终超凡入圣,乃至无敌于天下。
隐隐想通了这层道理,庆忌如释重负,长长出了一口气。
他感到自己的武道修为虽然没有任何长进,但一颗心却象被血海世界淬砺去了无数杂质,变得清澈通透,不染尘埃。
当然这种感觉并非全部真实。真正的心无挂碍之境,还远不是如今的他所能企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