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是老人那人如其剑的眼力又起作用了。
然而裴液一怔,却是道:“抱歉,大人,我不想进少陇修剑院。”
于是怔然转移到了全场人的脸上。
每个人都在这听着很平常的一句话前有些大脑停转,好像看见一只老鼠抬着头对老虎说:“今天就先不抽你大耳瓜子了。”
不是,你谁啊?!
李缥青也愕然抬头,显然同样猝不及防少年这句话。
隋再华微怔一下,而后一笑:“那就先请吧。”
裴液一颔首,再度一礼,低头目光落向这面镜子。此时,他才第一次有机会近距离看到这镜面的材质——不是玉质,也不是琉璃。
而是朦胧清透,宛如琥珀树脂的物质。
这.不是他第一次见这种材质。
裴液着实怔愣了一会儿,往东场看了一眼,才伸手摸上了这面镜子。
而后,他感觉身边骤然一空,自己就已立在了忽然惨淡入夜的观鹭台上。
裴液茫然四顾一个幻景?
然后呢?测试在哪里?
他清楚地记得自己是摸了一下那名为“剑心照”的法器,然后就被这个幻景遮盖住了。
他看了看天空,感觉这幻景像一张脆弱的薄纸,随手就能撕开出去。
就这?这能测个什么?
然后,裴液才猛地想起少女的诉说——在这个里面,受照者应该是失去一切记忆的。
他猛地一拍脑门——【鹑首】!
自从【鹑首】固化于丹田之后,早已不需要向黑螭借用,此时,它再次被动地发挥了那面对仙君唤灵时依然保持清明的神力,将“剑心照”对心神的考验完全排拒了出去。
“小猫!把这个遮一下!”裴液连忙呼喊,他自己其实也有这份能力,但从未用过的他一时真不熟练。
“哦。”一声冷静回答,这次裴液真的感觉身边一空,许多东西都消失了。
大脑也一空,连同一起失去的,是一大团自己想不起来的东西。
然后连“失去”这件事也忘记了。
他转头四顾,周围是冷风、秋树、残月以及灰暗惨淡的天空,月亮正被不知名的阴影缓缓地蚕食着,仿佛有血从那边缘漏了出来。
最为直接的恐惧直接逼上心脏,无处可躲,无处可藏,那是剥去你的一切,仿佛拆去贝壳的腔肉,被摆在了一群尖牙利齿的捕食者面前。
你看不到它们,也听不到它们,但那贪婪的饥饿已经逼了上来。
心弦绷了起来,但少年既没慌张,也不见恐惧,只是缓缓地皱起了眉头。
他忘了自己是谁,不知道敌人是什么,也想不起自己有什么可以倚仗。但在内心最深处,好像有一份与之共存的认知——迎接未知的危险、挑战强大的敌人本就是最正常不过的事。
不过又一次而已。
而后,他低下头,看到地上有一柄剑。
是的,这个东西是剑。
一种莫名的东西从心中涌出,流向整个身体,他俯身,稳稳地握住了它。
剑在手中,他感觉整个人得到了一场淬炼。
庞然的腥气从背后浸染而来,它吃完了月亮,现在朝他而来了。
不用去思考敌人有多强大,那认知直接烙印在心上——不可抵御,甚至不能直面。
面对这样绝然无法战胜的敌人,敢于挥剑就已经是真正的勇士了,大多数人在这感觉逼上来的一瞬间,就已直接崩溃弃剑。
而顶着这样的绝望和恐惧,仍然挥剑抵抗,便是“御”。
但这份“御”能坚持多久,便把每个人分到了不同的层次。
一定会崩溃的。
谁能明知不可胜,还依然不断地奋起、不断地尝试,在一次次失败和绝望中再次做出自己最大的努力,一直到最后一刻?
如果有人能够做到,那便是【皆御】
这便是隋再华善意地没有剖开、博望诸才难以企及的坚韧心境,是剑院道生们在握住剑之后,人人具备的勇气和自信。
而道生们比拼谁坚持得久,便是看谁能在“御”的过程中爆发出更强的力量——信与勇只是进入到我们之中的门槛,不当逃兵只是一个战士基本的素质。
这本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东西,真正使人心悦诚服的,是你能在这心境之战中,爆发出什么样的力量,杀敌,斩将,还是夺旗?
你越强,则黑质推进越慢。
坚持超过一百息之人,在少陇剑院中是所谓“神将”。
这便是不畏关的全部奥秘。
此时,“剑心照”之中,少年正将剑横持于眼前,有些呆怔地看着它。在他的背后,遮天盖地的阴影已经扑来。
那是将整个天幕揭开,把月亮也随手撕碎的妖魔,它投下的阴影充塞天地,吐出的腥气如云如雾,而这一切沛然的力量,此时只朝这小小的观鹭台而来。
观鹭台就像一粒米粟,少年立在上面,就像沾染的一毫尘埃。
阴影遮蔽了观鹭台,他回转头,露出一张平和安定的面孔,静如秋水的眼瞳深处仿佛燃烧着火焰。
看清来物后,这张面孔没有丝毫变化,他回踏一步,转身,出剑。
这些动作平和舒适、不快不慢,仿佛是演给初学的孩子。但在剑尖触上阴影的那一刻,罡风从整个世界的最深处掀起,阴影、粘稠、腥风、黑暗、妖魔.一切恶兆都被摧枯拉朽地撕碎湮灭。
大日破云,光映万里,狂风洗过,天海澄清。
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裴液缓缓睁开了眼睛。
观鹭台上,被称为“剑心照”的镜子正散发着纯正炽白的神芒,它不映照任何东西,只是宛如一轮最纯粹的白日。
上面,没有任何黑质存留的痕迹。
全场静如深夜。
我可太牛逼了吧。
还欠32更。(差600字就等于还两更了,可惜)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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