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液把所剩无几的伤药分与几人,管千颜和孔兰庭却没有要,俱都分给了张景弼。
在两人真气的灌注下,这位少年已能勉强站立起来。
“裴少侠,你的伤怎么样?”管千颜哑着嗓子望向他的血衣,“.要帮忙吗?”
“不妨事。”
裴液早查视过自身,小伤确实不计其数,来之前背上有两道不浅的刀伤,此时也俱已咬合。最重的还是刚刚搏斗过程中换出去的伤势,胁下一道几乎见骨,锐利的真气送了进去,而后左大臂上被一剑贯通,也有些鲜血淋漓。
但于这样极险的战斗而言,已经是再普通不过的程度了。
“.”管千颜之从一开始对这位少年的印象就是沉默寡言,但以前是觉得木讷,如今却是冰冷。
裴液确实没看少女,他用一道布条缠了缠左臂,就提剑重新朝重伤的席天机走去。
在赢下这一场之后,裴液真切地感受到了自己剑术的蜕变。
自小在老人身边熏陶浸染,继而接受云琅传人倾囊相授的点拨,然后就是两个月来一刻不停的学剑、练剑.以及生死苦战。
每一场战斗,都用死亡逼迫他必须一次次突破自己的极限,而他也确实活了下来,得以咀嚼生死剑斗后留下来的宝藏。
每一次出剑,他都在肉眼可见地变得比上一次更好。一个无形的门槛已被他隐隐约约地摸到。
如今【鹑首】在身,他终于不再是依靠某种特异的偶然,而就是靠着剑技本身正面胜过了这场以六对七的决斗,纵然每一招都险在毫发。
是他自己选择了这样的方式。
不用琉璃,而就用手中这柄来自季枫的佩剑切断面前之人的咽喉.没有什么意义,但裴液久违地感到了一丝畅快。
这是他在告别女子离开彩雾峰时,忽然发现自己想做的一件事。
这当然不是他这些天来的状态,他一直全神贯注地追索着那袭黑袍,而在弄清这件事后,他甚至有个很可能一劳永逸的办法——把自己隐蔽地藏起来,仅仅放出黑猫。
看他们取走张景弼的剑魂,监视他们在这面崖坪上的整个流程,然后等他们离开时缀在后面.一定可以揭开一大片迷雾,甚至就此找出瞿烛的所在。
但男子自语般的笔墨忽然从心中流了出来——“我不是他的师父,也不是他的亲长,这样傲慢地直接把人家当做诱饵或工具不是侠义之行。”
不是侠义之行。
裴液已经好些天没有这种“动心”之感了——和最为钦慕的女子同行相处、抱着深妙罕见的剑经阅读习练.心绪都是一动不动地沉在谷底。
如今却有某种模糊的鲜活破出来一缕,令他忽然重新感到了“兴趣”,这是女子问他“你想学什么剑”都没有带来的感觉。
在过去十七年的生命里,那位老人当然从没跟他说什么是“侠义”,但这时裴液想起了老人的另一句话。
“裴液,你爱剑,只有一分是爱它本身。剩下九分,是爱剑在你的手中。”
裴液仿佛久违地喘到了一口新鲜的空气,心神之中,诏图的压迫仿佛真的轻了些。
他仍然面无表情地走到倒地的男子面前,没有真气止血,其人身下已成血潭,蓬散的额发下脸色苍白如纸。
他也许尝试过自杀了,但黑猫一直留在这里。
裴液蹲下来,从他腰间取出那枚夺魂珠:“你们拿了张景弼的剑术,要在这里做什么?”
席天机僵直地看着他,忽然嘶哑道:“你不杀我.我告诉你开启此阵的办法。”
“你怕死?”
席天机只用一双血目盯着他。
裴液看着这双眼睛:“我拒绝。”
他提剑压上他的脖子,正要横拉却忽然一顿,安静了片刻。他起身转过头,看着身后那個面色苍白的少年,把剑递了出去。
张景弼怔了一会儿,颤抖着挪动了步子。
裴液收起琉璃,转头去看地上那尚缺一角的繁复阵式。
流莹已经铺满了整个崖坪,这是一个形如弯月的巨大图案,只是两个钩尖几乎对在了一起,包成了一个圆形。圆形之中,是近两百个环绕排列的剑纹。
而星液就是在这两个钩尖处流止,它们毕竟没有完全接合,而是如钳子般将一个空置的小圆夹在了中间,就是这个圆的内部没有勾勒相接,致使星液停止在了圆外。
裴液对阵道的认识仅限于在【照幽】中和瞿烛一同翻看那些阵书,如今这个阵式于他完全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