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身旁的女子却显然是个陷阱——她明明两盏清酒下肚就已经模样微醺,但如今又喝了不知多少,竟还是那副浅醉的模样,只眼中迷离更甚了些。
从这时开始,两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投壶,若自己中了必然展笑松气,若对方也中了却必然扼腕叹息。直到十轮过去,裴液真感到有些吃力了,他蒙着眼睛举着投矢摇晃了半天,已有些确定不了刚刚那壶到底在哪儿。
“你是睡着了么?”
裴液放下投矢:“我且再看一眼。”
“不许!”
裴液抿抿唇,只好深吸口气,凝神一投.叮啷磕了两下,好险投了进去。
裴液猛地起身,拉下黑布哈哈大笑。
许绰轻叹一声,递过杯子。
但她很快蹙眉伸手:“你倒多了。”
“我第一杯没给你斟够,这时须得补上。”裴液此时锱铢必较,坚持给她多斟了一口。
许绰深吸口气,只好一饮而尽,拈起投矢站起身来,向前躬腰瞄着。裴液怔了下,才意识到对她而言现在的难处是那壶将近两丈,要投进去须得费些臂力。
许绰静了一静,轻声道:“着!”
小臂一送,投矢微微偏斜着飞入壶中。
许绰舒口气,有些踉跄地重新倚倒在栏杆旁,然后拎起酒瓶含笑眯眼看着少年。
裴液从不知道有人醉得都站不稳了还能如此潇洒优雅,他叹口气递过杯子,知道这轮恐怕是要栽了。
果然黑布一拉下,刚刚盯着记了许多遍的壶立刻就在脑子里朦胧飘摇起来,裴液拧着眉头想了半天,只觉手里投矢也开始轻重不一最后只好咬牙一投,“当啷”一声,矢端撞在瓶颈上,弹了开来。
旁边立刻响起一声欢叫,然后是一连串的拍手声,裴液拉下眼上黑布时,许绰脸上依然笑意盎然,故作矜持地把杯子递给他。
但后面她果然也投不进去了,两人偏得那壶越来越远,许绰中在门上,裴液击中花盆,还有几支悠悠地飞到楼下。
两人笑着饮完了这瓶陈酿,最终果然是许绰以一支之优取胜,裴液头晕目眩地倚在门上,憋了半天道:“你一定偷偷给我多倒酒了。”
“哪一回你不是瞪着眼看着。”许绰笑。
安静一会儿道:“你会不会打指上剑?”
裴液一下来了精神:“你可不许反悔。”
他已经取出那枚玉翡小剑。
许绰笑:“不许真气,而且你要用和我一样的力量。”
“行。”
然后等女子回屋取出小剑,他才惊异地发现女子竟然真的会玩,虽然有些生疏,但也像模像样,而且颇有几招别致的绝招。
不过无论什么绝招,在“人间三幸”的裴少侠面前自然是不够看了,裴液毫不留情地一次次破招打在她手上,直到女子有些急了,干脆握紧了剑朝他胡乱刺去,裴液依然不慌不忙地巧劲一震,将她手中剑器击脱落地。
“哈哈。”
许绰握着泛麻的手:“没意思,不玩了。”
两人各自倚在临风台的一角,夜幕淡去,晨星开始残留在天空了。
清风一吹,裴液醒了醒神,偏头看向那低头倚着栏杆不知是否睡过去的女子,一时感觉有些亲近又陌生。
这时许绰忽然偏头道:“扬名之夜,此情此景,你想吟什么诗?”
裴液微怔,望着远方辽阔的夜景,片刻后一句诗真的涌上心头:“.十七解书剑,西游长安城。”
许绰轻“嗯”了一声,却没再说话,就此安静了下来。
就这样坐了良久,天色真的开始亮起来了,裴液有些摇晃地撑案起身:“我得走了,下次再喝吧。”
许绰动了一下,懒眸看来:“没下次了。我平日不喝酒的。”
“.”裴液沉默地看了下狼藉的杯盏,也不反驳她,只记得正事,扶着柱子认真道,“你不会真不给我付诊金吧。”
许绰醉意中有些气笑,抬手指道:“剩下那瓶你拿去卖了,够你再被人打断三次胳膊。”
裴液眼睛一亮拎起来,挥了挥手转身下楼,真气涌上,几步之间酒就已经清醒。
这时他才想起来看了眼女子冷风吹拂的醉身,蹙了下眉,却看见仕女已从楼梯上来,才松开眉头。
然后他就此走下楼去,此时方见这道书壁的末端竟然多了一句抄词。
就在《春坊正字剑子歌》旁边,是女子的笔迹,墨迹还很新鲜,像是今天的东西。裴液立定读了读,乃是:“回廊一寸相思地,落月成孤倚。背灯和月就花阴,已是十年踪迹十年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