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小心踩到了雪下的一块石头,身体踉跄了一下摔倒在雪地里,竟然就这样狼狈地躺在了雪中,向往又有些自嘲地说道:“让敌人畏惧、让盟友尊重,真是一件幸福的事啊……部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等到这天……”
我忍不住吐槽道:“你差点就将所有人都化为橙汁,居然心里还有个强国梦?”
贝特霍尔德一脸严肃地说道:“你不懂的……天灾人祸不是我们的敌人,无知才是。纳米机械在一千年亲就改造了这整个世界了,而我的祖先们却把这些看不见的东西,当成了圣山的诅咒敬畏千年,差点就守着这个秘密一起灭亡……”
他用手撑住地面想要站起来,苍白的脸上显出一丝不健康的红色,“其实就算你不阻止,我也会主动关闭这个生物圈清洗……我只是想要借机削弱草原上的敌人,并没打算让部落也一起陪葬……你无非是让它结束得比预想早了一点……毕竟老夫也不是什么恶魔……”
我猛然喊出声:“所以你才故意把这些势力的武装招惹过来的?!”
贝特霍尔德还在和老迈伤痛的身体较劲,语气中带着一丝的无奈:“他们早就想把部落从这里赶出去,霸占这片美丽的草原了。就算我不招惹,他们就不会来了吗?哈哈……他们太瞧不起我们这些原始人了,以至于靠一些简单的挑衅、冲突、利诱、哄骗、离间,他们就迫不及待地要找我们算账了……”
我脸色难看地说道:“你快点放弃吧……这样除了一条绝路你什么都得不到!”
贝特霍尔德听到这句话,竟然低吼一声,慢慢地撑起了苍老的身体,再一次屹立在冰雪中。
“放弃?为什么要我们放弃!!”
他灰白的须发怒张着,对着根本看不见的我吼道:“这些入侵者无时无刻不在欺负我们!准备赶走我们!想要我们死!部落就这么该死吗!我们也是从太空降落的一员,我们的祖先创造了这个宜居的星球,我们是这片土地理所当然的主人!”
他的吼声引得空气隐隐颤抖,远处的雪山都似乎有积雪被震塌,引发了一场规模不小的雪崩。
我的心里灵光一闪,但按耐住了杀他的冲动。
“都是过去的事了,你们这一千年的技术倒退是不争的事实……”我诚恳地说着,“在千年后日新月异的时代里,你所坚持的应许之地毫无意义。不入太空皆为蝼蚁,没有人会承认虚无缥缈的所有权的……”
贝特霍尔德对我泄气而冷酷的说法不屑一顾,他艰难地掌握了一会儿平衡,又迈着坚定的步伐往山上走着,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或许你说的对,但是我们还有最后机会……我知道祖先的宝藏不是一蹴而就的捷径,而是努力攀登的阶梯。圣山就是最好的机会,部落一定会重新崛起的……”
天真。
“阿斯特拉”行星生态管理系统是一个很好的东西,能够左右这个星球的生态环境,但也可能导致部落遭到来自太空的袭击。
像是褐池部落,他们由于弱小连粮食种子都无法保有,部落又怎么可能独掌神器?
而“阿特拉斯”星球引力调谐装置,听名字也只是一个调节星球引力的设备,更不可能有什么逆天的作用吧?
“如果你还在的话,就陪我这个老人聊聊天吧。”
在沉寂片刻后,反而是贝特霍尔德主动向我搭话。
“我跟你讲个故事。”
我没有再答话,而冰天雪地中的贝特霍尔德恍若未觉地叙述着,只能看见嘴里的白雾有规律地呼出,为行走增添更大的困难。
…………
传说大地上还没有人类的时候,有两个神明降落在这个星球的大海中。
两兄弟沉浮了十个昼夜之后苏醒,才从海中游出,走到了一片草原背靠背坐下,一起对着蛮荒的大地皱起了眉。
哥哥阿特拉斯说,这里并不适合我们生活,还是离开这里吧。
但疲惫的弟弟阿斯特拉说,这里只是暂时不适合居住,但我可以将这变成我们的家园。
说完,弟弟阿斯特拉施展了神力,将地表的毒气和毒汁深埋在地下,将邪恶的生物驱赶到了暗无天日的洞穴中。
哥哥阿特拉斯深受鼓舞,也会挥舞着双臂,将星球周边混乱的星体重新调整排序,让海洋和大汽变得平稳规律。
弟弟阿斯特拉说,这还不够,我想让生灵重现在地面上。
于是兄弟两人一同抖动起了身体,无数的寄生虫掉落成为动物,皮屑掉落成为植物,一同化为了大地上栖息的种群。
人类也是其中一员,作为吸取过神明血液的跳蚤,他们成为了当之无愧的神血后裔,掌管着大地。
哥哥阿特拉斯说,我也要给这儿一份礼物,比如智慧、富饶和勇气。
但弟弟阿特拉斯却沉默不语。
当哥哥阿特拉斯转头时,才发现疲惫的弟弟保持抬头看着天空的姿势,已经化成了一座山峦并陷入沉睡。
于是哥哥将礼物藏在了星辰的背后,背靠着弟弟也睡着了,他准备在下一次苏醒的时候再继续这段对话,将礼物送给地上的人类。
…………
“这个故事是不是很有趣?”
贝特霍尔德断断续续地讲完了这个神话。他又一次喘着粗气地放缓了脚步,因海拔而越加稀缺的氧气严重阻碍了他的登山,但是他不能停下,因为一旦停下脚步,他就没有上次的好运气能再次站起来了。
我从这个神话中听出了很多东西,但是想了半天,忽然猜到贝特霍尔德肯定也想到了,所以只字不提。
“确实是很有趣的故事。”我回答道。
他咧嘴笑着,“我小时候就喜欢在睡前,听完故事后问我的父母,哥哥阿特拉斯什么时候会醒过来,什么时候能把礼物送给我们?是不是到那时候我们就不需要天天饿肚子了?但父亲就会打发我去睡觉,然后翻身出门打猎,在第二天清晨沾着露水回来,还带来了糊口的猎物。”
他的表情慢慢地变得有些凝重,“但是有一天,我和母亲等了一整夜都没等到他回来。后来族人告诉我,父亲打猎也遇上了其他势力的武装,没能逃脱。至于是被打死、被俘虏还是被卖到城镇当奴隶,就谁都说不清楚了……”
“……节哀。”
我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不管这个故事是不是真的,但我很能理解一个父亲对以家庭的意义。
贝特霍尔德努力往前走了两步,“让你见笑了,老头子就是容易啰哩啰嗦……如果你愿意听,我还可以再说两句。”
“父亲不见后,我们的日子过得很苦……饿肚子成了常事,挨打挨骂也没办法避免……呼呼……直到那个男人忽然出现,笑着告诉我这个神话有另一个版本,如果成为他的学生就谁给我听……”
贝特霍尔德喘着粗气登上了一块大石头,“他告诉我这个礼物一直都在,只是我们现在还拿不到。我问他,那为什么哥哥阿特拉斯不给我们?”
“他说,阿特拉斯的东西就在那里啊……”
只见贝特霍尔德站立在雪峰之上,抬头望着湛蓝天空,忽然从脖子上解下一个吊坠,猛然捏碎。碎片混合着血液从他的手掌上滴落,慢慢地渗进洁白的雪地里,留下一道狰狞的腥红痕迹……
【这是早期版本的生物解码器,可以重新编译权限因子。】
“贝特霍尔德!你要做什么!”
我猛然就发现了他的异状,立刻用最大的音量在雪原上喊着——这是我所能用的最后手段了,没想到又被这个老混蛋用几句话牵着鼻子走了。
杜比数码环绕声向着四面八方扩散,巨大的雪崩从高原奔腾而下,隆隆欲裂的震荡中转瞬即至,眼看就要吞没贝特霍尔德的位置。
“那个男人当初没做到的,今天就要做到了……这个世界需要的不是神奇的粮食、强大的武器、繁荣的人口……而是触摸蓝天的机会啊……”
说话声断断续续,而那一瞬间贝特霍尔德脚下的土地坍塌,瞬间就吞没了他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