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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无灾无难(2 / 2)

随后,她向身后吩咐道:“带两位入席。”

身后走出一位侍者,轻轻鞠躬,为两人引路。其实昭不需要引路,毕竟是生活了近十年的地方。侍者刻意走在前方一段距离处,留出了明华和昭两人交谈的空间。

“别那么紧张嘛。”昭低声说道。

明华不好意思地笑笑。“我确实没经历过这种场面呢。”

“放轻松,母亲人很好的。自然一点就好。”

两人走一段路,进别墅里面,到了一间用餐的厅堂。昭和明华坐在餐桌的一侧,昭的母亲坐在对面。餐桌上,摆放着许多盘精致的点心,都是两人份的。看来昭的母亲已经用过餐了。两人身前,餐巾上摆放着盘和筷子。明华本来以为会是刀叉的,方才还一直在思考刀叉是怎样使用的。

昭倒是满不以为意,一如平常一样动筷。明华于是也动筷。

除了一些西方糕点之外,桌上大部分都是中式的传统小吃。用油不是很重,甜度也偏清淡,但每一道小吃都有自己的风味。只有一些厨艺低劣的厨师才会拼命地用大油大酱来掩盖自己技艺的硬伤。真正能称得上是拥有“厨艺”的师傅,永远都是在思考,如何才能彰显一道菜原本的、无可仿造的风味;在他们眼中,油,盐,和所有调味品,都是用来激发这样一种风味,使其处于一种最佳的状态的。这就像化妆一样。厚厚的脂粉、刺鼻的香气,永远是在掩盖外观的硬伤;真正的化妆师,是通过化妆品,呈现出人最本源却又最精致的状态。

虽说只是点心,但分量却不算很小。它并不像所谓的高档餐厅那样,在硕大的盘子中,只吝啬地装一点点食物,给人一种莫名地失衡感。这一餐,精致之余,却不失中华文化民以食为天的朴素。明华也自然而然地对这个家族生出好感来。

两人早就已经没有吃饭的习惯了,于是吃的并不算多。佣人把餐盘撤走,三人随意地谈起来。

昭和明华讲述了他们这一年的训练,讲述了他们出过的任务、遇到的敌人,讲述了他们一路的所见所闻。昭的母亲静静地听着,笑着点头。

他们讲着讲着,也就讲到了那个晚上,讲起了明华的心事,讲起了昭的表白,讲起了明华的顾虑,又讲起了昭的思考和情感。他们甚至还讲了一小点情话,随后就羞得面色绯红,只是笑了。

昭的母亲也是笑,看着他们笑。她说道:“真浪漫。月色,海潮,微风。真好。”

她接着说道:“这样,我也就放心了。你们两个人在那边,无论如何,都可以互相照顾、互相依靠,即使走再远的路,也不会孤独。孩子,”她说着,一只手伸向昭,昭伸出双手握住母亲的手,“还有明华,”她另一只手伸向明华,明华同样伸手握住。她将两人的手合在一起,“你们都是好孩子。在世上,能够找到自己的心爱之人,是最幸运的事。希望你们珍惜彼此。”

随后,母亲转身,说道:“昭儿,上午无事,你带明华姑娘四处转转吧。”说完,款款离去。

两人于是也出了门。

“令堂,真的是很有气质啊。”明华说道。昭的母亲虽说已四十余岁,却看不到岁月的痕迹,有的只是精致。盘起的长发打理的很整洁,素黑的衣服也没有什么装饰,举手投足之间却是得体的矜持,还有浅浅的微笑,自然而然地给人亲切感。这或许就是气质吧。

昭带着明华逛了逛庄园。庄园很大,从别墅向外,依次是花园、草坪和树林,还有一条溪流贯穿其中。庄园景致不错,虽无江南园林的精致幽美,却别有一种开阔宽广的舒适感。昭带着明华转了一圈花园。花园倒是比较平常的样子;明华也没有研究过花。不过她也明白,这里的一株平平无奇的花草,也有可能价值不菲。

两人随后穿过草坪,贴着树林和庄园的围墙转了一圈。在一处,昭指着前方说:“那边是家族的墓地,皇甫氏的人,大都葬在那里。”明华只是点点头,远远地看了一眼。两人于是绕开了。毕竟随便走进这种地方是绝对不礼貌的。

逛完一圈之后,时间尚早。两人在草坪上略作休息,却发现长椅旁边整齐地摆放着些许竹竿。竹竿削地很平整。

“这是干什么的?”明华问道。昭摇摇头。明华于是随手挑拣起一根,握在手中,长度正好与清虚相当。她这才发现竹竿有长有短,长的应该是与昭的双尖枪相当。

“或许……这是为我们准备的呢。”明华说道。昭于是也拿起一根。

“既然时间还早,不如我们练练?”昭提议道。

“好啊。”明华欲进到草坪之中,可这修剪好的草坪却又让明华有些不忍心,于是左手轻一挥,一道华光掠过。她随即一跃,至草坪之上,月轮显现。

昭也踏上月轮,走到另一边。

因为昭穿着正装西服,不方便显现双翼,两人在月轮之上相互施礼,便开始训练地面上的对攻。两人手中虽然是没有一点能量的竹竿,但一招一式之中,也是弥漫着能量的辉光。不过说起来这竹竿也是质量上乘,虽说两人对练,也不用多少能力,但出手也有五六分力道。这竹竿却依旧完好,也是难得。

练了一会,两人回到先前休息的地方,发现竹竿旁,又摆放了几份饮品。

到了下午,陆续有商界、政界和学界的人士来到庄园。很快,成人礼也正式开始。皇甫家先是设宴款待了所有的来宾。宴席上,昭的母亲坐在主位,昭和明华分别在两侧。来宾纷纷赞美昭的帅气、明华的标致,随后祝福昭。当然,他们不会知道昭和明华能力者的身份。昭则依次回敬……

宴席结束,昭的母亲带领昭到墓园,明华与宾客随后。昭祭拜先祖,母亲为其三加冠……

等到仪式结束,已经是晚八点。昭和明华跟随母亲回到别墅之中。

“房间已经收拾好了。旅途劳顿,早些休息吧。”母亲说道,随后上了二楼。

昭望向明华:“要不要到我的房间看看?”

明华点点头。两人于是到昭的房间。

虽说房间一年未住人,但应当是天天有打扫,东西摆放未变,床铺依旧是整齐。进门是一张床,床侧是书桌和落地窗,另一侧则是壁橱式的书架,书架上既有古典名着,也有一些当下的小说。床对面是一架钢琴。钢琴之上的墙壁,挂着一幅书法,楷书四个大字:无灾无难。没有落款。

“这是……”明华指着书法问道。

“这是父亲在出事前不久写给我的。”

明华没有说话。

“‘人皆养子望聪明,我被聪明误一生。惟愿吾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1)或许是他最后,也有那么一些后悔吧!毕竟,世间还有他牵挂之情。”

明华却轻轻摇摇头。

“怎么了?”昭问道。

明华不答,只是诵道:

“‘于是鼓兮,三军动兮。角弓满建,白羽疾猋。列骑行其雷起,武贲侵其尘生。旌漫漫以蔽云,鼍凭凭以动峰。星惶惶而日曳,地殷殷而天崩。青光烁兮煌扈,蓝雳批兮訇砰。

于是王起,于乘前兮。湛卢出以呼啸,驷马腾以驱驰。卉怒而士遇鋋,翩幡而将见持。神火貤兮成周,天风猎兮藰莅。尸藉藉其敌骇,军裔裔其吾值。

王之德者,章而已矣;王之武者,今始见乎!振上下之气,御千乘之敌。卫四海兮长兴长盛,保万民兮亡灾亡难。及日齐月,戴清覆浊,实万古之名乎!’(2)

“或许,令先父还一直坚定着他的信念。毕竟,毒品一旦流入,危害的只能是无数百姓。他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守卫着国家的安全,不正是这赋里的‘保万民兮亡灾亡难’吗?”

“这……这样说来,父亲到底会是什么意思?”

“这就只能问令尊了。”

两人于是来到皇甫烈的书房。

书房里同样也是打扫得一尘不染。这幢别墅是皇甫烈遇难之后才买下的,他自然是未曾在这里生活过;至于这件房间,乃是按照皇甫昭母亲的意愿,按故居的摆放和规制,完全照搬过来的。书房归置得,只给人以十分精致的感觉,却不显出奢华——虽然来者都清楚,此处的图书,纵非绝版,亦是典藏,均是价值不菲。书房正面是一张大书桌,一侧摆有笔墨。其余三面均是书籍,齐齐地摆在书架上。

明华看到如此严整的场景,却又不敢下手了。在征得昭同意后,明华很快找到了一本《苏东坡集》。翻开,里面点点些些地有勾画和批注。她翻到《洗儿》一诗,最后一句“无灾无难”画了一个圈。那四个字就那么天真又无辜地躺在那里,丝毫不会想到它们会被写成书法挂在墙上。

明华没有说话,她接着找到一册南北朝文集,翻到那一段“王之德者”,其中的“亡灾亡难”四个字同样是被圈了起来。

明华仔细端详对比着两册书。她可以肯定的是,这两本书都是被皇甫烈仔细研读过的。所以,至少,当他在为他的儿子皇甫昭写下“无灾无难”四个大字的时候,他是知道这两种解释的。

那,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她想。

“所以,应当是哪种意思呢?”昭也问。

明华思忖了一会,说:“假设,令尊知道,你了解这两种意思,并且,又没有留下很明显的指向,那我们就认为,他想告诉你的事,不在这两种解释之中。”

昭有点没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我想问你,令先父,曾经很明显地要求过你去做什么事吗?”

昭回想了一会。“好像……确实没有过。不管是钢琴还是别的,都是我自己想学的。还有,如果先父真的刻意要求我,那么我的书架上就绝对不会出现那些‘异端’的小说了——那上面甚至还有几本言情小说。总之,父亲似乎不会要求我做一些事情。当然,底线类的事情除外。”

“那,你觉得,如果父亲想让你‘无灾无难到公卿’,或者是想让你保卫人民,这种事情……会不会有些违和感?”

昭仔细思考了一会。“好想……确实会有些不太自然。不像是父亲的风格。”

“那,我可能有些想法了。”

“怎么说?!”

“他更可能是,给你一种选择——当然啦,既然是两种释义,那当然是选择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想让你做出这种选择;或者是说,他更看重你做出选择的过程。简单来讲,他并非是想告诉你,应当成为什么样的人,而是他希望你自己能够知道,自己想成为哪种人。”

昭吸一口气,随后点点头,说道:“确实,这才像他。”这才像那个时常告诉他,“不要成为别人想要你成为的人,要成为你自己”的那个人。

他回想起父亲最后几年所做的。一般看来,确实难以理解。如此不懂得变通,到底算是为了些什么?但其实想一想,并不一定是要为了什么,或许,只是因为,他本身就是这个样子的。他想成为这样的人,所以才坚持不妥协。

人忙忙碌碌一辈子,或许要为各种生计奔波,要为各种目标努力。但想一想,人活这一辈子是为了什么呢?这个问题不能再用简单的“为了生活”或者“为了梦想”搪塞过去了。但其实,人这一生,不就是为了最终回首,自己感到满意吗?不就是为了能够成为自己理想中的那个人吗?

无灾无难到公卿,亦或是保万民兮亡灾亡难。他成为哪一种人,并不重要。只要这是他内心里坚定地发出的想法,父亲都会支持的。

他确信。

昭起身。

“你要去哪?”明华问道。

昭不答,只是说:“走。”

昭拉着明华一路穿行出了别墅,在草地上飞奔。他越跑越快,越跑越快,甚至恨不得要飞起来。

于是他随即脱下了西装外套,双翼显现,顿时低低地掠过草地滑翔。明华则在后面跟着。

很快,昭到达了家族墓园。他落地,双翼一收,正跪在父亲墓前。墓碑上,是“先考皇甫讳烈之墓”八字,正是十一年前他亲手刻上去的。

而现在,他又重新来到了父亲面前。在父亲死后的一段时间里,他也曾为“无灾无难”而困惑过、烦躁过。他甚至有些看不起父亲。但现在,他知道,他的父亲还是像从前,固执地有些不通情理,却又总是喜欢摸摸他的头,对他讲一些他听不懂的大道理。他知道,自己的父亲还是那个为了自己的内心可以献出一切的男人。他知道,他的父亲,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都未曾后悔。

现在,他就跪在他的墓前。肉体上,他们之间已不再有任何交流的可能;但在灵魂上,他却第一次完整地看懂了父亲的执着。或者说,他明白了,执着只是一种坚持自己内心的一种方式和表现。

他闭上眼。他甚至能够听到,父亲在遇难前的那一瞬,最想对他说的话:

“孩子,人来人往,方生方死,为的是什么?这不是我在问你,而应当是你问你自己。而,内心的回答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坚持你的内心,做你认为真正想做的事,做不会让你后悔的事。追随你的意志,探寻你的渴望,虽远而无所不至,虽险而无所不及。为自己的内心而活着,这就是人生。”

他睁开双眼,站了起来。

身后,一个声音传来。“看来,你已经找到答案了。”

明华内心略惊,寻声看去,却是昭之母亲,静静地站在他们背后,仿佛知道他们会来一般。

昭却是毫不意外,微笑着转身,面对母亲。

母亲也笑了。但随即开口,却是干脆而严厉的声音:

“何谓之烈也?”

“烈者,正也。善而行之,正而持之,而无可阻也。”

“何谓之昭也?”

“昭者,明也。”

“何明也?”

昭略一思索,随即答道:“明是非,明爱憎,明善恶,明正邪。明所欲而无惧,明所向而无前,明所如往而赴之者,是所明也。”

母亲欣慰地笑了,说道:“昭儿,祝贺你,成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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