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疯了,你奶会打你的,你妈也会。”来望瞪着黑黑的圆眼睛说。
提到我妈,我还是犹豫了一下。
“没事。”我感觉自己此刻就像一个赌徒,破坏成瘾,我握着铲尖,还想继续去抠下一个麻钱。
“土匪女子,你干啥?”随着话音,奶奶已到了近前,她看清了眼前发生的一切,一个巴掌就呼了下来,我本能的一偏头躲过了。
我们太专注,奶奶回来的声音,谁都没有听到。我知道闯下了大祸,其实在挖出第二枚的时候我就意识到了,只是没有管住这双贼手,丢下铲子,夺门而出,来望也跟着我跑出来。
“这个黄毛夜叉,该上学了,留在家里就是个活土匪。”我跑出了院子,还能听到奶奶的叫骂声,黄毛和夜叉并用,我知道把奶奶气坏了,一个大衣襟上绣着马莲花,一个把灶台当作艺术品,一个整天围着灶台,变着花样为家人做出可口饭菜的老人,我毁坏了她最养眼的艺术品,正如一个演员,我破坏了她展示艺术的舞台,可想而知她的心情了。
“这是你老太爷给我砌的灶台,躲过了*****,却躲不过你这个黄毛夜叉的手。”老太爷是奶奶的父亲,已去世很多年了,我并没有见过,常听奶奶说起,是一个有名的木匠,以前的木匠,具有高超的手艺,他们不但懂得复杂的峁窍工艺,还懂得木雕,经常在家具上雕出花鸟、山水的式样,其实也就是一幅幅的中国画,所以他们也就是民间的能工巧匠。老太爷做出的灶台,可想而知工艺是多么的精湛。
我也并不知道,什么是*****,只能从大人们的片言只语中得知,那个年代给很多人戴了高帽子。每当我问起什么是*****的时候,奶奶就说,你不知道的,你出生的那年结束了,我感到很遗憾,我没有亲眼看到*****。我有又问谁戴过高帽子,奶奶就说,你大伯戴过,马铁匠戴过,可是我从没见过大伯戴高帽子,他只是偶尔戴戴蓝帽子,就是有帽沿很低,大家都戴的那种,并没有什么特别,而马铁匠更是长年不戴帽子。
“可是,奶奶,大伯的帽子很低,铁匠爷也不带帽子?”我的心中充满疑惑,继续追问。
“摘了。”奶奶简短地答道。
“摘了可以再戴呀。”
“不戴了。”听到奶奶的回答,我云里雾里,正如我是从哪里来的,从没有人给我一个确切的答案,同时我也不无遗憾,不能再看到他们戴高帽子的样子,我也想要一顶高帽子戴戴,但是我没有要求,我有一个很好的习惯就是家里没有的东西,我不要求。所以,戴高帽子的心愿也就藏在了心底。
我和来望躲在窑洞上面的水沟,这是陕北窑洞上必有的防水沟,用途是为了分流雨水,防止雨水从山上倾斜而下,倒灌入窑里,同时为了预防暴雨,水沟往往修得很宽很平整,从水沟往下望,对下面的发生的一切就看得清清楚楚。不一会儿,我看到爷爷回来了,紧接着爷爷就到后山去了。
“你爷爷一定是背红胶泥去了。”来望说。
“我想也是。”对于后山有红胶泥,这我早就知道,就像我知道饮水沟在哪里,虽然我从没有去过那里。
“你奶还不知道我们拔了鸡毛。”来望不识时务地说了一句。
“怕什么,又没拔秃。”我有些不高兴地转过身,伸直了两条腿坐着。
“拔秃就麻烦大了,你奶那么爱她的鸡。”来望好像比我还担心。
“又不会捶你,你瞎操心。”
“我是替你担心。”
来望沉默不语,又掏出了毽子,在手中拨弄着。
“你玩吗?”他说着递到我面前。
我用手挡开了,这会儿,一点心情都没有,什么狗屁毽子,来望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不想玩了,我又不会踢。”
过了一会儿,爷爷回来了,果然背了半袋红胶泥,随后,他就在家门前和泥,奶奶和他进进出出地忙碌了好一会儿,我看得都有些瞌睡了。
“我们回去吧,总不能老躲在这儿。”来望说,眼睛里似乎还有些同情。
“要不去我家吧!”他又提议道。
我摇了摇头,这会儿我哪也不想去,不想去见前院的人,不想把这件事广播出去,至少不是经我自己广而告之,毕竟不是件光荣的事。
“那我要回去了,我要放牧羊妈妈了。”
“好吧。”
“那你一会儿回去。”来望叮嘱道。
我点点头,看着他远去的小背影,有些不舍。
不知过了多久,我睡着了,迷迷糊糊觉得有人拽我,睁开眼一看是奶奶。
“回家睡,饭还没吃呢!”奶奶说。
我依然有些迷糊,但还是让奶奶拽着我的手走,忽然,我想起了灶台的事,心里不由一惊。
我立刻无比清醒,小心脏通通只跳。但是奶奶什么也没说,回到家里,母亲和爷爷都已午休,奶奶给我端出了饭菜,我坐在地上的小板凳,边吃边忐忑不安地瞄了一眼灶台,麻钱已镶嵌在原来的位置,新镶的蛋皮显得粗糙,还有些稀疏,和那些原有的差别很大,新抹得红胶泥和原有的色泽也不一样,一切都没有以前的那种和谐统一,我不禁暗暗自责:黄毛,你又干了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