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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水来了。”柳寄悠报告着。

不出她所料,上前提过水桶的是那个满脸光滑的江大人。就见他小心自包袱中拿出一只玉盆子,汲了一盆水,恭谨地让俊美男子净手,再拿出手中沾湿,为他净脸,一切做完后,才再躬身退下。

这男子的身分渐渐让柳寄悠笃定了。她与落霞默立一旁,冷淡地扫了一眼,便把眼光看向山的方向。

可能是三人聊到没话好谈了。那男子竟然降贵纡尊地转向她俩:“不知柳大人平时如何调教下人,竟使两位姑娘气韵不凡。”温和含威的眼,当然落在美丽的落霞身上。

“奴婢并无特殊之处。”无论怎么说,被俊男人盯着,早已难以对视。何况这人有着威仪气势,让人不敢抬头瞻仰,并且备觉局促无措,当然落霞的声音也若蚊吟。

这是正常仆会有的反应,但显然有例外的。男子渐渐发现美婢身边那名不起眼的婢女

很平凡,比起美婢的丽泽明亮,她简直黯然失色至极。不过他此时才记起初见时的清亮声音便是出自这名少女口中,可见老天没忘眷顾让她拥有突出的地方,至少声音挺好,而且气韵卓立于身分之上。有闺秀的雅;这柳大人可真是训奴有方。

“柳大人可有让你们习字?”他看着平凡的女婢。

看来是要她回答,柳寄悠淡扬起柳眉:“稍微通晓。”

柳的人们至少都可以写出自己的姓名。

“看你可不只是稍微通晓而已呀!”

“大人过赞了,奴婢承担不起。”

男子淡淡一笑,玩味地发现这女子气度雍容,不开口还不觉得,愈听得她清悦的声音,愈觉得这女子会散发一种迷人的光采;有如此平凡的外貌,却有如此卓然的气韵,真是算得上奇特了。

“许人了吗?”为区区一名奴婢起好奇,实在不合身分,但他仍脱口问着。这女子显然已超过十八岁,但却穿着少女服饰,梳女孩髻,而非妇人髻;没有夫家吗?

“没有。”她抬头直视他,目光莹然,并且充满喜悦的神光采;拜此人所赐,她可以理直气壮地独身。

“是吗?柳大人不为下人婚配吗?让汝等坐愁红颜老?”

“大人非吾等,又岂知坐待红颜褪去,伴与四时递嬗,不是一种喜乐呢?”

男子显然不料有人顶撞,怔了一晌,大笑出声。不以为意地挥开摺扇:“好!懊!懊一个巧婢,如此伶牙利舌,不知是何人所调教?听说柳大人的公子亦承其父才高八斗之单,欲取今年状元郎之名,如果柳府的奴婢们皆有此等学识,那吾等绝对相信状元之第,必落在柳宅无疑。今日洛阳一游,确是开了眼界。”

接下来他没有再与奴婢们调笑。

夕照渐浓后,男子们收拾好物品,让她们退回柳家别业,自己也往震西王爷的领地走回去,沿途欣赏夕照美景,谈笑离开。

落霞边走边回头看:“小姐,他们三人不像朋友,都是那个好看的男人在谈笑自若,另两名都没有相同的心情哩。”

“是呀。”她笑了声,痴望夕阳的方向,低叹道:“自古以来,即使被钦点入宫,也不是每一名女子都见得到君王的,更别说与他谈笑了,怕是等到死了,君王也不见得知道那名红颜的存在。他何必知道呢?多得是全天下的美人鹄候垂幸,他何必去在意是否有遗漏的美人等着他注目的一瞥?”

“小姐,你又在感叹王昭君的命运了吗?”落霞灵巧地问着。

“不。”她低着头。微微一笑:“我只是感觉到今天相当幸运,遇到了那三名大人物,得到了千万佳丽梦寐以求的注目,而且尚不必投身入后宫,殷殷期盼。”

“小姐,你又说人家听不懂的话了!”落霞抱怨着。

一阵晚风由树梢间拂来,一主一仆穿梭于树林间,愉悦地嬉戏而归,林间抖落的沙沙声,像在为她们的笑声伴奏着。

而满天星子,悄悄睁开眼睛偷瞧…

※※※

在中书省任职,又位居侍郎之位,除了中书令之外,就数侍郎职位最大,并且也代表才学上极受朝廷百官肯定,才能在中书省任居要职。因为中书省可是负责拟天子诏令之部门,并且书写公文信函,以及收编史典之种种文书工作,能在中书省任命,皆是一流学士文人、在文坛上负盛名者;当然,柳时春侍郎大人也不例外。

向来?他行事温和有度,不趋近小人,也不轻易与人结怨,所以在朝野中享有良好的声誉,与同僚皆有三分交情;加上从不藉交情去图升官发财的事,所以颇受敬重,让人乐于结交,纵使他长年钻营书堆之城,也不会令他一个朋友也没有。

当今尚书省的掌门长官康华颐便是他的至交好友,仕途比柳时春得意许多,属大器晚成,三十五岁才中进士,还是柳时春解囊相助才致使他不会饿死在大考之前。中进士后,他立即受先帝重用,先后提过一些治国之策,成效颇佳;也治理过几个州郡,皆广受好评,所以先帝遗诏中,康华颐亦是三位顾命大臣之一。

君子之交淡如水,淡于表相,义重于心;这是柳时春处世原则。所以当他必须厚着老脸前来乞求他人时,一颗心便忐忑了许多日,直到今日上门来,他依然坐立难安。

“柳老弟,你有话就直说了吧!咱们二十多年的交情,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康华颐抚着花白的胡须,代老友开场白,希望能令他轻松一些。他达练的眼光怎会看不出来老友正有求于他,并且为此开不了口呢?

柳时春叹了口气:“我是在异想天开。”他不知道自己还必须为女儿操劳多少心、白去多少头发。

“莫非…”康华颐心中一动:“是为了天子选秀的事?”

柳时春涨红老脸,只能愧疚地点头:“我那女儿,已经二十岁了。全长安,没一户人家上门提亲,我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呀!”他希冀地看着老友:“你是这次辅佐皇上选秀的大臣…是否…是否可以破格让小女教皇上钦点入宫?”

“这并不妥,老弟。除非一入宫立即能受眷宠,否则待在后宫无处可去的悲凉,反而是害了令千金,你又何苦怕她没有夫家而执意送她入宫呢?”

柳时春摇头,起身走近老友,道:“你记不记得三年前皇上登基时,曾钦点了十来名官家千金?皇上临幸了八名,分别封了从容与昭仪,另有四名皇上看不上眼的,后来也封给了战有役功的将军为妻为妾;我明白皇上并不会对小女多投注一眼,但…也许可以经由皇上的手代为嫁出小女,那小弟心愿已足。倘若心愿不能达成…也许皇上会看在老臣薄面上,遣送小女出宫吧!我记得高大人的千金就是被皇上遣出来的。”而且,再加上皇上最亲信的康大人美言两句,这并非不能达成的心愿。

“柳老弟行事向来恭谨,连这事想必也是再三思考出进退之路才来找愚兄的吧?”康华颐微叹:“这事,说起来皇上也有错。那一句戏言脱口而出,误了令千金的佳期。”

“不敢、不敢。是小女太过平庸,比在群芳之中,原本就只会黯然失色,小弟断然怨不得人的。”

康华颐扶住他打揖的手,轻道:“把令千金的画像送来吧,我会向皇上提一提。”

几句话,改写了柳二小姐的一生,从此回不了无欲无爱的悠然岁月。

※※※

柳宅上下,人人都知道柳二小姐是个不会生气的好小姐;她情绪最不佳时,顶多将自己锁在书院中对一墙又一墙的书又写、又看,以各种文体将四书五经抄了个一遍。

能入宫,算是天大的好事吧?就在所有人代为欣喜若狂时,那个即将要被送入宫、并且其命运可预期遭“冷藏”的柳二小姐,早已一脸冰霜地将自己锁在书院中,对父儿的殷殷交代不回答半个字。她从不曾这么无礼的,尤其在人前,所以她的举动吓到了父兄二人。

“爹,小妹生气了。”柳献宏斯文的面孔有一丝着急,立在书斋外头悄悄与父亲诉说着。

柳时春看着紧闭的书斋良久:“随她去吧!她应会想通为父是为她好。当年皇上的戏言伤她太深,所以她才会生气,但,尽避如此,她总不能不嫁人。这是一个机会呀,不求皇上宠幸,而想藉皇上之手代为作主,让她寻得好夫家。瞧,六月选秀之后,再来就是七月的大考了,到时全国学子齐聚京师,出类拔萃着大试及第,多得是青年才俊,配上寄悠的文采也可以了。而且有康大人在一边提醒,皇上心中自是有底,必会代为婚配的;若不,也会将她送回来,怎么说咱们也没有损失的。”

“可是一旦进了宫,又被送出来,那妹妹怕是当真嫁不了人了。”

“再差也不过如此了,我们已没有什么好指望的了。”柳时春又深看了房门良久,转身走出书院,交代道:“大考快到了,你可也要努力才行。”

“是的,爹。”柳献宏跟着走出去,留下安静的空间给小妹去思考。

如果容貌可以交换,他多希望相貌平凡的人是自己,那么妹妹早五、六年前就可以觅到一个好夫家了。可惜了寄悠的蕙质兰心…

书斋内踱步的柳寄悠并不是没听见父兄的谈话,也不是看不出父亲的苦心;她所烦恼的不是进不进宫的事,而是入宫后皇上必会因康大人的提醒而安排她嫁与别人之事。

与其嫁人,倒不如入宫当一辈子受冷落的秀女。只不过后宫的争权夺利,很难有一片清静地供她清修阅读,而且一入后宫深似海,永生封闭在一小方天地,不见天日,又是多么吓人的事。

嫁人与入宫,都为她所敬谢不敏。

她知道自己的思想不容于当今社会,在自我的世界中有这种想法尚可,但步出了闺阁,便不能不去理会大环境对女人的批判,以及世俗加诸于女人的桎梏,也不能不去体念父兄的难处。一个超龄未嫁的女儿,对他们面子上而言,也是难堪吧?何况他们根深柢固地认为女人只有嫁人才会快乐,那么她的未嫁,在他们眼中必是万般不幸了。

不是说她对婚姻本身没有任何憧憬,而是她不愿为一个婚姻去改变自己的一生。也可以说是“懒”吧,她没有太多精神去全心全意服侍一个男人。

大戴《礼记》本命篇有云,妇有七去:不孝顺父母、无子、婬、妒、有恶疾、多言、窃盗…犯了以上七出之条,丈夫可以毫不客气将这名女子丢出家门;这七出之条,是多么笼统,又多么轻易就能够定下的罪呀!

立足点就不公平的婚契,要叫女人如何安心去托付自己?不能生育,休掉!懊婬,休掉!忌妒,休掉!生重病,休掉!抱怨多些,休掉!

引申得更透彻一些。女人是娶来生子用的,没生下一儿半女,留着何用!喜欢与丈夫亲近、夜夜翻红浪便是好婬,会亏空丈夫身子,休掉最好,然后再去娶新妇!丈夫要纳妾,妻子不能反对,反对就是忌妒,休掉最好!包别说生病了,不能操持家务的女人形同废物,当然要早早休掉,省得赔上一具棺木钱!

唉…听闻制礼作乐者是周公姬旦先生,是个男人,莫怪礼制之初,事事以男人便利为先了。后来又加上班昭夫人的《女诫》、长孙皇后的《女则》来警剔女人守分自律,女人更是大气也难喘一声了。

这样的愤世嫉俗是很糟糕的吧?柳寄悠坐在竹椅上浅笑。反过来说,男人赚钱养家、保疆卫土、流血流汗,她们这些女人不事生产,除了生子之外,当真看来没什么用处哩!如果今天她亦是扶持柳家生计的人,自是可以大声说话,将男人臭骂了个灰头土脸;可惜她不是,所以种种反判的思想,只能放在心中流转,不能诉诸于言语了。

只是…嫁人?她仍是抗拒。

那个“害”她令人问津的皇上,到底说来也是个“恩人”呢!没想到年轻俊逸得那般,也算得上英雄年少。即位三年,政治一片清明,以他二十当年岁,确是了不得的成就。

依她猜测…而她的猜测极少有机会出错…上个月在洛阳见到的那三名男子,其中有一名必定是当今圣上,而且就是话说得最多的那一个。

能让禁军统领燕奔大人寸步不离护卫着的人,除了皇上,不作第二人想,更何况那名“江大人。”就是当今圣上最为信任的太监江喜公公,除了皇上,还会有其他人担得起吗?

这两个人除了服侍圣上,是不会服侍别人的。恐怕连皇太后也得不到这么周到的服侍吧?

这么俊美的男人,又集天下权势于一身,莫怪会眼高于顶,让天下佳丽依附芳心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了。他有绝对的资格去坐拥美人、享尽埃,只是会爱上他的女人,就势必要含泪过一生呀!

幸好,她永远不会被看上、永远不会被宠幸,自然,也就不会有机会去领受心碎的滋味。

这是幸运。别人永不会理解。

如果情势由不得她说要与不要,她就只能顺着父兄的意思进宫去蛰伏一阵子了。何妨?就去吧,总有应对的法子让自己免于嫁人的命运。

皇宫内院虽是一只金丝樊笼,去逛上一周也不错,开开眼界以长见识。

迸人有云的,行万里路,读万卷书。

心情逐渐明朗,她起身打开书斋大门,亮晃晃的日光迎面照来。她对着门外枯立的两位女婢道:“咱们回房休息吧,入宫之前,还有许多书要读哩!翠儿、霞儿,到里头把我挑好的书搬回我的房间。”

话完,她轻盈地步回自己的院落,留下面面相觑的俏丫鬟。

“小姐看来心情不错。”挽翠低语。

“一定是心中有了想法。”落霞也低声说着。

“但是小姐仍是不愿嫁人。”

“所以她一定是想出了不嫁人的好法子。”

同声一叹,她们进房内搬书去了。哪有人入宫在即不搜购一些饰品、宝物,偏偏要钻书堆呢?可见她把入宫当成不值重视的小事。

全天下大概只有小姐会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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