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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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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的心目中,晓晨是一位真正的公主。\\WwW。QΒ⑸.com

晓晨优雅、活泼,闲适自得。

她嗜食各色佳肴,近乎挑嘴。

从来不会表现得高高在上,却有浑然天生的尊贵。

她常笑自己一旦与妹妹站在一起,总是当绿叶或路人甲的分,几乎要在别人的丽色之下蜷缩成画面中的一滴小摆点,但她并不晓得自己其实才是焦点所在,那无关於她是不是绝世美女。她的雍容自在、独特的气质,已使她在庸花俗丽里脱颖而出,明明白白地,就是一名公主。

但晓晨却老爱把别人扮成公主…别人,也就是夜茴。

“你该要当公主的!”穿著帅气小西装的五岁小娃娃很权威地说著。

“为什麽?”四岁半的漂亮小娃娃怯怯地问,双手背在身後,不敢让人发现十分钟前被母亲捏红的双臂。任由一名女佣替她把发辫梳成公主头。

“因为我是王子呀!”晓晨秀出两顶小笔冠:“你看,哥哥在英国替我们买回来的。我当王子,你当公主。”一顶往自己头上套,一顶扣上夜茴梳得美美的公主头上。

夜茴看向全身镜,小声地:“姊姊为什麽不当公主?”妈妈说她是下人,她想下人跟公主一定是不同的。就算她有戴公主皇冠…

“因为你比较像啊!走,我们上楼让妈咪看。她今天有醒来哦,也有吃东西哦!”晓晨欣喜地拉著夜茴上楼。

夜茴感染了姊姊的快乐,也跟著笑了。嘻嘻,姊姊说她像公主耶…

但她的喜悦没有太久,不意看到站在暗处的母亲,她小小的心灵,也跟著暗了

痛…恍然回神,才发现自己正紧捏著手臂,烙出红痕一道道。低头看去,已不复见幼时疼痛的记忆,只馀左手臂上那道十七岁时划下的十字形伤痕…

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了啊…

那日,晓晨遇险,她竟没护在身旁,还来不及从这恶耗中日神,肩背立即传来疼痛,原来是她那恐惧失去一切的母亲已发狂地在她身上施虐。打在衣服遮蔽的地方,就不怕被发现。

“你在做什麽?为什麽没跟著去?你为什麽不去死算了!小姐出事你却没在一旁,大少爷怪罪下来,我们一定会被赶出去的,我生你这个赔钱货到底做什麽呀!”猛地揪住女儿头发,双眼瞪满血丝:“你快想个法子,快点想出让少爷原谅你的方法,要不然我们都完了!快啊!”

她空洞地看向这个据说是她生身之母的女人。竟是笑了:“那很简单的。世上有什麽事会难过作戏?”

“什麽时候了,还敢胡扯!”王秀佳忍不住伸手就要挥向她脸…

夜茴闪过,冷怒道:“别打我的脸!”

“你…你…”不知是惧还是怒,王秀佳说不出话。只抖著身,倒是没再施暴。

“晓晨伤了左手,那我也把左手赔她吧…”吧字一落不到三秒,她的左手已迸出血花,激喷得白衣迅速染成血红。

“啊…”王秀佳尖叫出声,外头的佣仆立即冲了进来,见到这情形也跟著尖叫。

右手上有一把精巧的利剪,它好到绞切出伤口之後仍能不沾一丝血液,保持它白金般的纯净色泽。

“不错的剪刀,很好用。”她表示满意。

她一直知道,在柔顺的外表下,她的性情其实阴狠;对别人是,对自己亦然。但阴狠之外,她有更多的漫不在乎,所以看起来与世无争似的。

自十七岁以後,她成了一抹游魂。整个世界的颜色忽地轻淡,没有任何东西会停伫在她视线内、思绪里。

但,那其实也不是什麽糟糕的事。

以前存在,是为了晓晨。没了晓晨,日子就是这样了,无所谓好或不好。

手机的钤声像闷雷似的响起,萤幕上显示的电话号码来自她母亲的手机。

也该了,三天的沉寂是母亲的极限。她不是有耐心的女人,不管是当个小妾或当个想要仗女而贵的母亲。

扒…如果她是,那她的一生不会过得如此落魄狼狈,永远只能趋炎附势,无力成就自己的舞台。

“喂。”她接起。

那头很快传来劈哩啪啦的语句:“夜茴啊,你这几天是怎麽一回事?那个中川先生都说你的电话没有人接,你是不接,还是没带在身上啊?不过,那没关系,反正让他觉得你不好上手也很重要。还有,就是那个啊,你哥的大学同学,叫祝威杰的,昨天叫珠宝公司送来一条项练给我咧,一出手就是二十万,好可怕,原本我还看不出来价值,是那个“和太”的老板娘来跟我打牌时说的。“和太”你知道吧?那个很有名的纸业公司。最近好多有钱太太都来拜访我呢,还要我多带你出门亮亮相…”

一场滔滔不绝的土石流,大概要把台湾的高山流成平原,才有终止的一天。

将手机搁在一边,她失神地想起几个月前晓晨回国准备结婚时,买了“表演工作坊”最新出的相声剧DVD找她一同观赏,便是被里头的土石流笑话逗得笑倒在地上,差点引发气喘病。最後DVD被晓晨讨人厌的丈夫没收了。

那是她们姊妹俩最後的美好回忆…

“夜茴?夜茴?”王秀佳叫唤著。

台湾的面积多一倍了吗?她再度拿起手机:“什麽?”

土石流还没有流完,又是“轰轰轰”地奔流而下,为台湾的版图拼死努力中…

“就这麽说定了,明天你先跟中川先生约会,後天你跟祝先生去喝茶。然後我这边的工作是四处打听他们两个人谁比较有家底。然後大後天,李夫人的宴会我们一齐去;她儿子回国了,你也看看。这可是我们晋身上流社会的好机会。我这一辈子,没这麽出头过,你那个老爸从来没把我们母女俩当人看,现在可客气了,哼哼…”

电池即将用罄,她在心底默默地由一百倒数。听那声音由强转弱,最後在断断续续的回光返照後…

静止。

直到胃传出一阵阵的闷疼,她才发现自己从中午到现在都滴水未进。现在,晚上八点半,她缝好了两只背包,整个胃袋疼到想吐。

她疲倦地丢开针线与布料。走到梳妆抬拿皮包,打算出门觅食,她此刻没心情下厨料理自己的晚餐。镜子里映出她苍白无血色的面孔,连向来泛著粉红色泽的唇办也失去光彩。

是体力透支,也是精神耗弱。

梳整著凌乱的长发,习惯性地抹上口红让自己出门时有一定的端庄大方。她做不来披头散发出门,即使在此刻这麽精神不济情况下。

懊痛…

胃在抽疼,她右手成拳抵住造反的胃,脑中搜寻著附近葯局的方位,蹒跚地往大门走去。

才八点半,但向来喧闹的老旧公寓却异常寂静,走廊上的灯甚至没人打开,她沿著墙走向楼梯。对於**上的疼痛,她承受力比一般人强,所以,这没什麽的…

才步下一个台阶,楼梯间倏地大亮,有人按了开关。她无心理会来者是哪户邻居,但那可不表示别人就真的能够不理会她。

“怎麽了?”

是他?她不知该感到无奈还是解脱,为什麽这人,总是随时出现在她视线内,而一切看来又像是不期而遇?她都快要觉得是理所当然了。理所当然之後,便会下意识地想得到他的照拂…

“胃痛?”言晏两、三步上来扶住她。“你的脸色惨白过日光灯。”

她白他一眼。日光灯?他就不能用点别的形容词吗?

他耸耸肩,将她小心扶下楼。

“我知道隔两条巷子有间小诊所,先去那边看看好了。”

“你…”她虚弱地任由他承接她大半重量,无法像平时那样拒人於千里之外。“刚下班?”

他将手提公事包拿到她面前晃了两下。

“是的,刚下班。”寒暄,通常从废话开始。

“我以尢朝九晚五指的是九点上班、五点下班。”她必须说些话来转移疼痛的注意力。可不是…可不是真正好奇他什麽呢!她告诉自己。

言晏同意:“是啊,一般公司都是这麽订定上下班时间的。”他伸出一手环护住她後腰,没敢太贴近,怕被指成轻薄,但她身上淡淡的馨香还是窜入他嗅觉里,也许是,太近了。让他心中没来由地惴惴枰然。

“加班吗?”她无法不注意到自己几乎是贴在他怀中行走的。而那,令她不自在。

“嗯,独立写企画案,得花更多的时间。”

“不再与人同组了?”她问。

言晏喷笑了口气:“嘿!那可不是我能决定的。之前那位同事已然高升到业务部,正要鸿图大展,仅剩我一名菜鸟留下,自然得凡事自立自强喽。”

她看他。

看啥?他以眼神问,视线上的高低落差让他看起来有些睥睨的神气。

“嫉妒那个人高升吗?”那原本该是两人共有的荣誉不是吗?任何人遇到这种事都会心理不平衡的。

“小时候胖不是胖。”他哼哼两声。

似乎挺怨的,她虽然正被胃痛煎熬,但还是勾出一抹笑意。

言晏搂紧她,一边慷慨激昂地辩道:“我说真的,现在他早我一步得到关注,可不表示日後亦然,他迟早会败在沉不住气的毛躁性格上。好啦,这次蒙受被剽窃心血之冤得以昭雪,然而他却又独占了企画的功劳,这一定会养成他凡事伸冤、好大喜功的性情,以为职场上出头,就该是这麽回事!斑,还不知道他要怎麽死呢!”

她睐他,又问头笑。

“怎麽?我的分析不对吗?”他忿忿不平,觉得自己被嘲笑了。

“对对对,很好,很好。”她笑。

“把我当三岁小阿哄?别以为这样就可以打发我!快说,你笑什麽?”不走了,他另一手也环住她後腰,形成包围的态势,她非得给他一个满意的解释不可。

夜茴一边忍不住笑,又顾著胃痛,微弓著身子,将头顶在他肩膀,觉得这样较为舒服,并没注意到自己落在言晏的怀抱中。除了晓晨之外,这辈子她不曾与人这麽亲密的抵触过。

不知不觉中,言晏创造了她生命中一项又一项的例外。

“喂喂,这位失控的美女,低头忏悔也没用,快说,你是不是在嘲笑我?”言晏追问,不肯放过她的样子。但口气已由认真转为玩笑式的嘟嚷。

笑意就是忍不住,她断断续续地道:“嗯…不…不是…”

“不是嘲笑我?”他问。

“是…是…”

“好大的胆子,真的嘲笑我?”他佯怒:“我耶,一个被上司占功、被同事独揽努力成果的可怜男人!你有没有一点良心?”他悲忿地泣诉。

炳哈哈哈…不行,胃好痛,但笑意又忍不住。

“汪!”一只流浪狗行经他们身边,不满被挡路,汪叫抗议。

言晏搂近她好让路,指控道:“呀,原来是良心被狗啃了。这下人证、狗证俱在,看你怎麽抵赖。”

炳哈哈哈…好可恶,明知她胃痛还逗她。

这人,这人真坏。

“好啦,好啦。”他拍拍她背,替她顺气。口气有不自觉的宠溺:“别再笑了,美女。我怕你还没笑到倾城倾国,就先把胃给笑穿孔啦,咱们进去吧!”他们早已抵达诊所门口了。

夜茴渐渐收住笑,轻缓看向诊所的招牌,然後又看向他,怔怔地,无言。

言晏抬手,食指抹走她脸上一滴泪珠,低沉地问:“为什麽哭了?”

原来目光迷蒙,不是因为路灯太暗,而是流泪了。直到他说,她才发现。

鼻头好酸、眼眶好热,紧紧咬住下唇,就怕发出一声哽咽,但怎麽也止不住,那忽地滂沱而下的泪雨…

像是乾旱数月的台北县市,突然连下一星期的豪大雨;像是她枯冷的心,一下子淹进了灭顶的大水…

像是…像是…

终於觉得自己是个人,知道痛、也知道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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