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心戴上手套提了水桶进大厅里,里头约有五、六名女佣,她们原本边打扫边说话,看她来突然全住嘴且拘谨起来,眼神也颇怪异。
“请问,哪里还没做的?”夜心微笑地问她们。
她们见她笑,才松懈下来,告诉她:“那些椅子和桌子全都还没擦。”
夜心马上拧了抹布细心擦拭,所有人见她这么勤快,都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还有人好奇地对她说:“我们昨天见你没抽签,还以为你有什么特权呢!”
夜心一怔,难怪她们刚才看她的眼神那么奇怪。“我不过是手受了伤,今天好多了。”
女佣们这才将她视为“自己人”,有个女佣还热心地对她说:“今天中午斯先生会有客人来,大厅要清得一尘不染。”
“喔。”夜心听到“斯先生”三个字,压抑下的心情突然又躁动了起来。
“斯先生虽然在世界各地都有豪宅,但他住在比利时的时间比较多,所以访客也特别多。
“你可要认真点。”一名老女佣把骨董花瓶抱在腿上擦,还一面提点她。
“为什么他比较常住在这里?”夜心淡淡地问。
“因为斯氏钻石在安特卫普设有全世界最好的钻石加工厂,先生常要去坐镇办公。”一个站在铝梯上擦吊灯的女佣居高临下地说。
“才怪,是因为先生的女朋友在加工厂做珠宝设计啦!”抹地的女佣拾起头来反驳。
“你是说报上写的那位和先生走得很近的安娜小姐?”老女佣眨眨眼睛很想知道。
“不就是吗?报上写说她可是斯氏钻石设计师的第一把交椅呢!先生很怕她跳槽,说什么都得把她捧在手心。”抹地的女佣一说,众人眼神忽然变得暧昧,管家小蜜这时走进了大厅视察,无人敢再肆无忌惮的讨论。
夜心垂下头,不让任何人看见她沉痛的表情,一颗心早就揪紧了。斯祺杰有女朋友,名叫安娜,还是位钻饰设计师…这看来是人尽皆知的事,只有她这个傻子,什么都不知道,还自以为是地迷恋他。昨晚的一切在此时忽然变得讽刺且可笑,她终于知道自己不只傻,简直是白痴,他不过是高兴时逗逗她,不要她时随时可以遗弃罢了!
她再也不说话,打扫完大厅又到厨房帮着洗菜,用忙碌让自己不要去想他。
中午时分,小蜜进到厨房来指示:“先生带客人回来了,可以先上菜了。”
厨子很快弄好两份开胃菜,淋上酱汁,由两名女佣端了出去。
夜心猜想客人只有一人,因为厨子只做了两份。她悄悄退到一旁,做菜她是无用武之地,上菜也没她的事,干脆就走出后门,一个人坐在后院的台阶上。
隐约中,她听见端菜回来的女佣在说:“客人是安娜小姐耶,她本人比报纸照片中的样子还亮丽,一双碧绿的眼睛水汪汪的,那头蓬松的金发好迷人哦!我忍不住想多看她几眼。”
夜心像被一阵寒风迎面扫来,浑身打哆嗦,说不出的寒冷。她僵坐着,脸上没有泪,她哭不出来,只感到茫然。
“夜心,我正在找你呢,你怎么坐在这里,快去外头帮我看看客人还需要什么,我急着要去嘘嘘…”小蜜匆匆走出后院,见了她对她临危受命,也没等她答应就往洗手间去了,边走还边念:“没想到当管家这么累,还得站在旁边看人家吃东西,累哦!”
夜心想说不,但见她已远去,只好无可奈何地起身,从厨房往餐厅走去。
明亮华丽的餐厅里,斯祺杰和安娜正面对面的坐着谈话,夜心见到了安娜,果然如女佣们所形容的,金发碧眼,美得不可方物,一袭低胸礼服让她姣好的曲线一览无遗,斯祺杰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安娜,自然也就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
“斯生生还需要什么服务吗?”夜心立在门口,迫不得已地出声问他。
斯祺杰听到夜心的声音,掉过头去瞥她,他不记得自己曾说过她已经可以开始工作了。而且她看来精神不太好,是怎么了?待会儿他可要好好地问问她。
夜心迎视他炯然的目光,心底难过。
“倒茶来。”他刻板地说。
她掉头就走,恍神地在厨房柜子里拿了两只杯子冲进热水,端了出去。
“为什么没有茶包?”斯祺杰看到杯里只有热水,抬眼问她。
夜心一回神才知道自己犯了严重的错误,而且又是当着他重要客人的面。
“你没说哪一种茶。”她声音微弱,内容听来却是胆大包天。
斯祺杰一怔,紧盯着她深幽幽的眼底,有个小小的发现,她似乎在闹脾气,谁招惹她了?
“红茶加半匙奶油再加一匙糖,我现在说了。”开口的是安娜,她手肘抵在桌上,纤长的十指交缠着,看人的神态十分高傲,绿眼珠显得清冷。
“你呢?斯先生?”夜心收回两杯热水。
“绿茶。”斯祺杰收回目光,被她那句淡漠的“斯先生”惹得情绪“高昂。”
夜心走出去,听见安娜对斯祺杰抱怨:“这个女佣怎么这样,好像少根筋。”
她没听见斯祺杰的回答,可能是大表赞同吧!
她走回厨房重新冲了两杯茶,幸好小蜜“解放”完毕回来,把茶端走,她不必再去面对他们。
此时厨子也煮好女佣们的午餐,招呼着大伙。“午休时间到了,咱们可以开饭了。”
夜心毫无胃口,她没有留下来吃午餐,也不想见到斯祺杰,独自上楼回到房里洗把脸,打算等待午休时间一过,再下楼去工作。
当她走出浴室却不知自己该在哪里打发时间,她不想再触碰到那张床,连看一眼都心情沉重,她也无法坐在落地窗旁的沙发,那是斯祺杰常坐的位子,忽然间她觉得自己不该待在这个房间,甚至不该待在这个屋里,这里不是她的家。
她满心酸楚,只想躲在一个无人的角落痛哭一场,不再让任何人伤害她。打开更衣室的按钮,她走了进去,关上门,把自己缩在安静的角落,抱着膝忍不住泪流满腮,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吃醋了,深深的妒意告诉她——她对他绝不只是迷恋,而是爱着他!
“夜心,曲夜心!”
突然斯祺杰喊人的声音在房里扬起,惊扰了她。
不知他为何找她,她执拗地不肯出声回答,也不出去。倏然间更衣室的门被打开了,她看到他走进来,硬是别开脸去,无法面对他。
斯祺杰真不知她到底哪里不对劲了?在送走了安娜后,头一件事就是找她,急着想问她怎么了,他到过平常不曾进入的厨房,她不在;在院子里找她,也没见她人影;马上上楼来,没想到她把自己关在更衣室里头,还哭得像泪人儿,更过分的是,她竟然在看见他之后把小脸别开了!
“你怎么了?”他走过去,蹲下身问。
“你走开。”她声音淡淡的,眼神落寞,看得他心碎。
“我得罪你了吗?”他故作玩笑地问。
“哪可能。”她闭上眼,不让他看见自己的忧郁。
他一怔,她摆明了不愿理他,换作别人恐怕早被他轰出去了,但他却只想给她一个吻哄哄她,他的唇拂过她的,未料她一个反射竟伸手推开他。
“不要!”
他震惊,死盯着她的泪眼,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想回家。”她捣着脸说。
“不可能。”他立即否定,站起身,情绪火焚似的,面对楚楚可怜的她却又生不了气。他对她的容忍度已超乎寻常,他真的在乎着她,想弄懂她心底想些什么。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去?”她微颤地问,豆大的泪滚下。
“为什么要回去?我对你不好吗?”他低吼。
“好的定义是什么?”她知道自己不能要求他全心全意的对待,更知道她不能这么问,但她控制不了自己。
他不由得一愣,不知她是否存心要激怒他,如果是的话,那她真的办到了!胆敢这么问他,那表示她完全感受不到他对她的好;这世上若有任何物质比钻石更昂贵,那便是他的感情,而他已经给了她:没想到当他真情相待时,得到的是她用这句话来回敬他!
剧烈的痛楚在他胸口扩散,他甚至以为他们陷于恋爱中,原来只是他一个人在作白日梦,实际上,她巴望着离开他。可笑的是他还预备把私人收藏的顶级十克拉钻石送她当定情物,费心地请知名设计师安娜吃饭,私下讨论她可有什么特别的点子,可以把十克拉钻石切割成最完美的比例,做成钻饰送她,现在什么都免了。
一抹自我调侃的冷笑浮上他的唇,使他刚冷的面色更添阴沉之气,他竟相信她说什么他一直在她心底那些鬼话,被她迷昏了。对女人不能认真,女人不值得信任…这些教条他竟全抛诸脑后!
“好,你回去,下午我会派飞机送走你。”他冷酷地低吼,拿出行动电话,拨给他的专属机师下指令。“飞台湾,安排在今天之内的任何时间。”他很快地收线,又拨电话给小蜜,下达另一道命令。“曲夜心今天回台湾,你和她一同搭机,送她到家门,不得有误。”
夜心颤抖地抚着自己的唇,这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而他竟然答应了!
这表示什么?游戏结束了吗?
她该为自己赢得这样意外的结果高兴,可相反的她竟是深深的悲恸,她并不想离开他啊!她的双手紧紧环抱住自己,觉得整个人掉落痛苦的深渊之中。
斯祺杰收起电话,铁着一张脸,扯出行李箱,把常穿的衣服全甩进里头,封箱,提着就要离去。
“你…要去哪里?”夜心张大婆娑的泪眼,很是诧异。
斯祺杰没有回答,更没有停止脚步,即刻离去。
夜心听见他甩上房门砰然的声响,没多久,敞开的阳台外传来汽车急速倒退又呼啸而去的声音。
他走了,并且不告而别?
她泪汪汪地奔出阳台,看着远去的车,没想到这竟是他们之间最后的结局,她颓然哭倒在台阶上。
一切都结束了…
斯祺杰亲自驾车前往机场,打算独自去北海道,一个人沉潜,远离所有干扰他的人事物,不想留下来看着她离他而去,他深怕自己会临时改变主意挽留她。
经过这一次,他对女人不只是不信任,更失去了耐性,他感到灰心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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