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这时,后院又传来赵梦子的尖叫声,他发现月惊鸿正朝那方向飞去,而她行经之处,则倒了一大票黑衣人。
“明明告诉她别运气,这个女人怎么老是这么任性呢?真是…”他不禁气得握拳大骂,忧心如焚地急步朝后院狂奔。
夜已深,月惊鸿怒火冲天地疾走,她其实早就看出,这群黑衣人若有似无地在为她引路,摆明了就是要诱她上钩。
明知如此,她也毫无惧意,一路边打边追,来到后院外不远的一处神社。
迸木参天,夜里的神社显得特别阴森,她击倒了十名黑衣人,大刺刺地进入神社内,发现里头早已摆好了阵仗,一群黑衣人分列两旁,一身红衣的赵梦子倒在地上,赵允东则换上了黑衣劲装,站在一旁。
“厉害厉害,六韬馆的首领不但美若天仙,胆识更是过人,果然是一号英雄人物。”赵允东一见到她,便鼓掌拍手,眼中有着激赏。
“赵允东,别玩把戏了,叫你女儿起来吧!”月惊鸿冷哼。
赵允东耸个肩,低头道:“好了,梦子,人家早就看穿了,别再玩了。”
赵梦子缓缓从地上坐起,噘着嘴道:“真不好玩…”
“对手太聪明了,我们骗过了那个秦天动,却骗不了她。”赵允东笑着拉起她。
“不,我们也骗倒她了啊!”赵梦子嘻笑地向他眨了个眼睛。
“哦,说得也是…呵…”赵允东恍然点头,咧嘴大笑。
月惊鸿对他们诡异的对话没兴趣,她只是不疾不徐地道:“赵家的这一代,没有男丁,只有一个女儿,而那个女儿,根据我手下传来的回报,现年应该已超过三十岁多了,可不是一个像你这样发育不良的女孩…”
赵梦子和赵允东的笑脸陡地一僵,愕然地看着她。
这下子换她笑了。
“这间大宅呢,也不是赵家的,而是登记在一个叫齐藤的人名下,不过,这个齐藤只是日本化名,他其实是个姓齐的华裔美国人,听说还是个黑道出身的大亨,我真好奇,你们这两位姓‘赵’的究竟是谁?和这个姓齐的又是什么关系?”她接着又道。
趟允东睁大双眼,终于明白,他从一开始就太小看了月惊鸿。
她也许太年轻,但心思机敏;也许太美丽,但头脑清晰,这个女人,绝不是个等闲之辈,当然,她所领导的六韬馆也同样不容轻匆,否则,齐家派去的那一整团佣兵不会全军覆没,没有一个活着回来。
“原来,你偷偷调查我们…”赵梦子站直瘦小的身体,直瞪着她,脸上已没有故作的天真和稚气,反而有种早熟的阴沉。
“我做事从不偷偷摸摸,可不像你们鬼鬼祟祟。”她讥讽道。
“好个伶牙俐齿又无蠢的女人…”赵梦子皱眉。
“谢谢赞美.”
“不过,你以为你这样就赢了吗?”赵梦子哼道。
“应该快了,剩下的步骤,就是除掉你们。”她傲然地道。
“别得意得太早,月惊鸿,事情可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
“不,对我而言再简单不过了,得到英雄令的人就是主人,而没得到又想抢夺的就是敌人。”她冷笑。
“嗤,真是愚蠢又可笑的思维啊,可怜,真可怜…”赵梦子突然大声讥笑。
“什么?”她双眉一挑。
“你一个女孩子,要背负六韬馆的包袱,应该很累吧?”赵梦子一副同情的做作模样。
月惊鸿心中一悚,戒心顿起。
“六韬馆月家一脉单传,你成了唯一传人,想必从小就感受到别人难以想象的压力,所以你才装瘸逃避,对吧…”赵梦子继续道。
“哼,看来,你似乎研究过我。”她盯着她,阴沉地道。
“想解放被英雄令束缚的诸位英雄豪杰,总要下点功夫。”
“你想解放我们?”她一怔。
“是啊,百年来受制于一颗石头,你不觉得可笑吗?都什么年代了,六大家族早已零落四散,你们三大组织却还死忠地遵循着当年的铁律,唯英雄令是从,甚至,无法选择自己的主人,即使英雄令的拥有者是个白痴,你们也得死命效忠,你,难道从不觉得委屈,不觉得荒唐吗?”赵梦子一步步走向她煽惑着。
她脸色大变。
赵梦子说得不疾不徐,却字字击中要害,令她无力反驳。
没错,英雄令就像个诅咒,紧紧捆绑着三大组织,即使当年的创始者早已作古,但他们的幽魂却依附在英雄令上,至今仍控制着六韬馆、长生部,以及金银阁…
她当然怨过,恨过,也反感过,因为,她所承担的一切压力,就是来自于那颗小小的翡翠令牌,她不相信秦天动和杜非同从没想过这些,不相信他们没有动过一点点关于“自由”的念头…
“其实,英雄令本身并没有任何力量,它到目前为止所象征的力量和传奇,全是你们赋予它的,你们,才是主角啊!”赵梦子一针见血地说着.
月惊鸿的确被震撼住了,眼前的赵梦子完全不像个十六岁的女孩,她的眼中闪烁着妖火,口中吐出的字字全是毒,挑动着她敏感的神经…
“然后呢?你说了这么多,目的是什么?要我们三大组织一起起来反抗在几百年前与英雄令订下的契约?”她冷冷地反问。
“我只是不愿见你们像阿拉丁神灯一样,任何人都能指使你们,利用你们。”
“所以呢?你怂恿我们自主之后,接着要我们投效于你吗?”她挑起细眉,已洞悉赵梦子的企图。她不直接夺英雄令,反而是想策反三大组织的首领,一旦三大组织群起叛变,英雄令就失去了它真正的价值了。
“不是投效,而是合作…”
“我为什么得和你合作?一旦自由了,我们三大组织又何必再听命任何人?你的想法未免太天真了。”她言词凌厉。
“与我们合作,可以帮你从束缚中解脱啊,月惊鸿,到时,六韬馆就不再是你的责任,你可以随心所欲,自由自在地过日子,不必再承担月家的传承问题,不必再为一个所谓的‘主人’出生入死,你可以当你自己,去追求你想要的平凡和快乐…”
她怔凛地瞪着她,陷入沉思。
月家的责任和传承,的确是她最头痛的问题,尤其是关于她的终身大事,她相信傅止静和铁总管早晚会提起。
“看来,你果然对我研究得很透彻…”赵梦子口中提到了“我们”,意思就是,在她背后,还有其他人?那是谁?是那个姓齐的?
“不只是你,其他两位首领的事我也都一清二楚。”赵梦子面有得色。
“哦?那你打算用什么来说服秦天动和杜非同呢?”月惊鸿很好奇她打算使什么手段。
“杜非同见钱眼开,我们已经派人去和他接触了,至于秦天动,放心,我绝对会有办法留住他的。”赵梦子媚笑道。
月惊鸿拉下了脸,赵梦子那种势在必得的口气令她反感极了。
“以我对秦天动的了解,他可不是你能轻易留住的。”她冷冷地道。
“你对他真的了解吗?你不是口口声声说讨厌他,骂他是只熊吗?怎么听你现在的口气又好像很在意他?”赵梦子反问。
她寒着脸,没有回答。因为,她自己也还没理出答案,还没有真切地理出她对秦天动究竟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还是,明明喜欢却又不敢承认?只会幼稚可笑地偷偷嫉妒别的女人接近他?甚至,怕他被别的女人夺走?”赵梦子一再地刺探嘲讽。
“你给我闭嘴!”她陡地恼羞飙怒,身影一闪,笔直冲向赵梦子,赵允东和其他黑衣人早有防备,同时举枪射击,喝阻她接近。
但月惊鸿的轻功早已出神入化,只见她白衣胜雪,在空中翻扬飞舞,十来发子弹竟然都打不中她。
众人震骇于她如鬼魅的身手,心里都有了怯意,此时,她更射出大量银针,所有持枪的黑衣人手臂中针,痛得枪械纷纷掉落,就连赵允东也在混乱中中了一针,吓得急喊。
“梦子,快退开!”
赵梦子根本来不及退后,月惊鸿已飞身来到她面前,纤手探出,看似轻拂,但却是五指暗藏银针,厉如尖爪,杀气凌厉迫人。
眼看赵梦子就要被抓破脸蛋,就在这刹那,一个人影奔了过来,急挡在赵梦子身前,硬是接下这一爪。
“啊!”那人闷哼一声,五爪不但抓破那人的衣裳,还在他的胸口抓出五条血痕。
月惊鸿瞪大双眼,盯着宁可挨她一记银爪,也要守护赵梦子的秦天动,心口彷佛被抽了一鞭,痛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赵允东和所有黑衣人都呆住了,赵梦子更是诧异错愕。
“你…”月惊鸿费了好大的力气仍无法挤出声音,秦天动的这个举动,深深刺伤了她。
“你不能伤她,月惊鸿。”秦天动皱着浓眉,抚住胸口,一脸痛楚。
“为什么?”她要理由,清清楚楚地知道理由。
“我必须治好她的病…”秦天动沉声道。
“她根本没病!”她气吼。
“不,她病得很重,身为赵家唯一后代,同时遗传了柳家的奇特病症,她能活到现在,已经是极限了。”秦天动说着转头看着赵梦子。
“赵家的后代是个三十几岁的女人,她只是个冒牌货…”月惊鸿咬牙驳斥。
“她真的是赵家的后代,真正的年龄是三十六岁,只不过,她八岁发病,为了活命,十三岁开始服毒,身体于是被毒素抑制了生长,永远困在十三岁的身体里,永远长不大。”秦天动缓缓地道。
“什么?”月惊鸿大吃一惊,难以置信地望向赵梦子.
这个小丫头,事实上是个大她十岁的女人?
赵梦子小脸刷白,震惊地瞪着秦天动,身体开始发抖,颠步后退。
他…知道?他怎么会知道她的秘密?她什么都没说,连月惊鸿都被她骗过了,为什么…他却一清二楚?
“梦子…”赵允东马上扶住她,受惊的程度一点也不比赵梦子小。
他怎能不骇然,根据他的研判,秦天动是三大组织中最弱的一个首领,只懂医术,不懂武术,他打从一开始就不把他放在眼里,没想到…没想到他竟能看穿赵梦子的病谤!
“你不能再服毒了,梦子,我可以治好你的病,甚至解你的毒,让你恢复你该有的模样。”秦天动真心相劝。
赵梦子并没有喜悦的神情,她紧盯着他,阴郁地问:“你…真的能救我?”
“你的病症虽然和傅止静的父亲不尽相同,但疗法却相通,我可以试试…”秦天动积极地说着。
“够了,秦天动,即使她是赵家人,但此刻她是主人的敌手,你干嘛还帮她治疗?”月惊鸿看不下去了,秦天动那种巴着赵梦子的态度,让人气炸。
“身为医生,我想进一步研究她的病情,况且我也不忍心看她继续受苦。”秦天动忧虑地道。
“你…”这个白痴根本敌我不分,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想要救人?
“哈…”赵梦子倏地大笑,然后,凌厉阴沉地瞪视着秦天动,“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秦天动,你要救的根本不是我,而是那个姓傅的小丫头吧!”
秦天动眉头一拧,没有回答。
“什么意思?”月惊鸿不解地问。
“呵…好个忠心耿耿的秦天动啊!你如此保护我,为的只是想研究我,是吧?你打算从我身上破解柳氏家族的怪病基因密码,以防傅止静发病…啊,或者,她已经出现病症了?”赵梦子尖锐地道。
月惊鸿闻言大惊,傅止静…病了?什么时候的事?那天见面她明明还好好的啊!
“主人还好,她的情况还很稳定,如果我能找出遗传的病因,不只对她,对你也有帮助…”秦天动解释。
“够了!别想利用我,我自己的病,早已被我控制住…”赵梦子怒斥。
“你最多只能再活三个月,如果你不停止服毒的话…”秦天动沉重地预告着。
赵梦子面如槁灰,震惊恼怒地尖叫:“住口!”
“想活命,就听我的劝,别再让这些人控制你,他们给你的毒剂量一天比一天重,根本就是在害你。”秦天动意有所指地看着赵允东。
“别想挑拨离间,秦天动,梦子和我们之间的关系早已根深柢固,不是你这个外人能轻易破坏的。”赵允东走到赵梦子身旁,揽住她削瘦细小的肩膀,之前温文儒雅的好人形象瞬间转化为冷酷狡猾的恶棍。
“你们齐家会收养她,目的就是为了透过她得到英雄令的相关讯息和下落,你们从一开始就把她当成夺取英雄令的工具。”秦天动痛恶地瞪着他。
“那又如何?梦子早就知道我们会长的企图,我们是各取所需,她要的是温饱和活命,而我们也提供了这些,相对的,她就得付出代价。”赵允东说得残忍而冰冷。
原来这才是赵允东的真面目…
月惊鸿早就怀疑赵允东是齐家的人马,看来,他明着假扮赵梦子的父亲,暗地里其实是在监视赵梦子,并推动整个策反三大组织的计画。
“你们根本没尽到保护她的责任。”秦天动怒斥。
“没有吗?梦子,没有我们齐家,你能活到今天吗?”赵允东低头问赵梦子。
“齐老爷是我的救命恩人。”赵梦子面无表情地回答。
“听到了吗?”赵允东抬眼对着秦天动冷笑。
“你…”秦天动看着赵梦子,委实想不通她为何要任由这些人摆布。
“有胆量就报上真名吧,冒牌货。”月惊鸿鄙夷地道。
“我叫田中盛,是齐会长的私人秘书。”
“私人秘书?我看你只是齐家养的一条狗吧?”月惊鸿讥笑。
“你…”田中盛脸色大怒。
“算了,秦天动,何必和一只狗和一个长不大的妖女浪费口舌呢?如果赵梦子对主人很重要,那么,杀了其余人,直接把赵梦子绑回去研究吧!”月惊鸿已经没耐性再和这群人瞎搅和下去了。
赵梦子瞪着她,勃然冷喝:“你这个嚣张的丫头真的以为你无所不能吗?今天,不论你愿不愿意和我们合作,你都已经无法踏出这里一步了。”
“笑话,凭你们这些人也想留住我?”月惊鸿轻啐。
“不信的话,你就试试…”赵梦子诡异地笑了。
月惊鸿不待她说完,人已闪电飙向她。
“月惊鸿,不可以…”秦天动急喊。
她置若罔闻,出手直点赵梦子的穴道,然而,她的手还未碰到她,心脏就一阵剧烈撕痛,气力一溃,身子不由得抽晃了一下。
她大惊失色,试图站稳,却发现呼吸梗塞,不但提不起气,双腿更是虚浮无力。
“哦,终于发作了,少爷研究的毒可真厉害啊…”田中盛叹服。
“怎样?没力了吧!从现在起,你再也无法运气练功了,你將变成一个废人,一个普通的凡人了…哈哈哈…”赵梦子笑着轻轻对她一推,她居然毫无抵抗之力,整个人化为一团软丝,就这么向后倒下。
这…是怎么回事?她那股深厚的内力到哪里去了?
她瞠目结舌,在坠地的刹那,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感猛地攫住她的心头…
“月惊鸿…”秦天动惊凛骇然,心中大震。
月惊鸿中的,果然不是普通的毒!
“呵呵呵…很惊讶吗?我一直很想看看,失去了武功和力量,你还能多猖狂?”赵梦子抓起月惊鸿的头发,对着她狰狞狂笑。
“…”她瘫软地仰起头,忽然觉得赵梦子的童颜彷如妖魔。
“住手!赵梦子!”秦天动怒喊,想冲上前,一名黑衣人马上举枪对准他,制止他前进。
“哼,你这个一直被捧在手掌心的大小姐,大概从不知道什么叫痛吧?现在我就让你尝一尝痛的滋味吧!”说着,赵梦子高举起手,狠狠朝她姣美白皙的脸掴了一掌。
“啪!”一记清脆声响,她被打得摔向一旁,脸颊红肿,一滴血从嘴角流出,正好滴落在她那身永远洁白无垢的长衫上,鲜红而刺眼…
“月惊鸿…”秦天动心痛地厉声大吼,不顾枪正抵着他,狂步冲向她。
月惊鸿的意识已随着赵梦子的一巴掌重击而崩散,眼前的一切愈来愈昏暗模糊,身体的疼痛也愈来愈强烈,恍惚中,她只看见秦天动被一群黑衣人团团围住,而他则拚了命地挣抗,挨了好几拳,却仍大声对着地狂呼着。
“月惊鸿…惊鸿…”
她好想叫他别冒险,别冲动,但已开不了口,最后,她什么都听不见,也看不见了,所有的一切都在急速下陷,坠落,最后,终于化成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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