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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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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初秋上保风习习,漫长的暑假结束,校园里又充满了年轻的笑声。全//本\小//说\网

中午下课钟响,学生们三三两两从教室出来,郑雨洁扯住背包,一颗心噗通噗通乱跳,以最快的脚步赶上前面那个修长的身影。

“陈骏达呃,对不起,陈骏达!”她紧张得喘气。

“要落实学生自治的理念”陈骏达正与人侃侃而谈,话头被她打断,俊秀的脸孔转了过来,生疏而客气地问:“请问有事吗?”

他好像不认得自己?郑雨洁已经没有退路,结结巴巴地说:“我、我看到你刊在大学青年上面的小说,觉得嗯,你写得很有内容”

陈骏达仍保持礼貌的笑容,“那是上学期的事了,谢谢你。”

“有关你提到的存在主义,我很好奇、好奇想了解”

陈骏达太习惯接受女同学的仰慕目光,他自有一套应对方式,那就是满足她们,又不让她们太快尝到甜头,并使自己维持一个超然的白马王子形象。

“存在主义大师沙特说过,人的存在并不等于东西的存在,我存在比我是谁更重要。存在主义就是人文主义,但不是虚无主义,人必需为自己负责,存在的意义就是要创造自己的生命。”

“啊?”你贡虾米?

“很高兴认识你,我先走了。”

“喔、喔拜拜。”郑雨洁呆呆地站在原地,就这样结束了?

微风吹拂,扬起她的半长直发,几丝刘海搔得她额头痒痒的,她伸手去拨,推推鼻梁上的眼镜,听到风中传来陈骏达的声音──

“她是谁?好像很面熟?”

“她是我们经济系的啊!”跟他同行的男同学说:“连续两学期拿书卷奖,郑雨洁。”

“原来是同学。对了,刚刚讲到学生代表的事”

两个大男生渐行渐远,那些什么学生权益的美好理念消失在风中,郑雨洁的心头凉凉的;搞了老半天,陈骏达竟然不知道她是谁!

是经济系太大了?还是她太过于微不足道?

一个年级有一百多个同学,就算她也不可能个个认得,又怎能奢求那长相和内涵都极为优秀的陈骏达认识她?

自己没有显眼的外型,也没有傲人的三围,没有才艺,不具领导能力,反应慢又不会讲话,完全没有个人特色,在人才济济的学校里,她只能当陰暗墙角的一株小蘑菇。

唉!大,前开学的日子,应该是充满快乐与希望,为何她却是如此情绪低潮?!

“这位同学,这棵茶花跟你有仇吗?你扯它,它会痛耶!”身边响起一个雷声似的男生声音。

“啊!”郑雨洁这才发现自己正扯著系馆旁边的茶花,虽然还没扯下来,但已经把叶片蹂躏得支离破碎。

她慌忙收回手,转头就走,好懊恼刚刚的幼稚行为。

“喂喂!同学,你的娃娃掉了!”那个男生又在她身后喊叫。

她的娃娃?郑雨洁拉过背包,果然系在上头的KITTY猫吊饰掉了。

“还你。”两只大指头捏住环扣,KITTY在她眼前晃来晃去。

“谢谢。”她低头取了回来,塞到背包里。

这个男生壮得像一座大山,这年头大家都发育得这么好,为什么她就长得特别矮小?国中时还被男生喊做“EVERYDAY”;即使妈妈说她袖珍可爱,她还是躲在棉被里掉泪,从此对于健美高大的同学采取远距离接触政策,免得相形之下,又让自己自卑得像株小蘑菇。

她抬起头,给自己打气,大步往前走,才走了一步,就看到前面一对男女搂在一起,他们笑容甜蜜地互看对方,嘟起嘴巴,伸出舌头,亲个嘴儿。

光天化日之下打啵?她心头溢上怪怪的感觉。虽说舌头恬舌头满恶心的,但她也会想像其中的滋味

不想了!大白天作什么春梦!她用力踩下脚步,跨出校园侧门,这里有一道不算太高的水泥门槛,她左脚向前,右脚一勾,正好踢了上去。

短退一族的宿命发生了,碰地一声,她五体投地,趴倒在地。

喧闹的校园忽然变得安静无声,凉风吹呀吹,她的眼镜摔了出去,一时之间,前途茫茫,她很想躺在地上装死,直接让救护车送走,也不想看到大家投予同情又好笑的眼光。

“同学,你有没有受伤?”又是那个大山也似的男生。

“唔”她没有重伤昏迷,只好自动爬起来。

张奇廷打从看小女生撕叶子,就预感有事会发生,基于保护弱小的原则,他一直跟著她走,果然──嗳!要是叫他跌成这副狗吃屎的模样,他也一样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吧?

将心比心,助人为快乐之本,他大手一拉,扶好小女生,让她站好。

“谢谢。”郑雨洁低声说。

“哎,你的手擦伤了!”他好像发现新大陆,双掌用力一拍,一根食指比向她的手,叫得特别大声。

郑雨洁吓了一跳,这家伙干嘛喊这么大声?语气还这么兴奋?

她弯,拿回背包。可是眼镜呢?眼镜摔到哪儿去了?

“你的眼镜。”张奇廷递来一副歪曲的黑边细框眼镜。

“哇!镜片破了!镜架断了!”郑雨洁接了过来,忍不住哀嚎一声,她才配不到一年的六千块超薄安全镜片啊!

“同学,你还好吧?不戴眼镜看得到路吗?”

“唔?”郑雨洁抬起头来,果然什么也看不清楚,只见一个高大魁梧的壮硕身材,让她直觉身边好像来了一只大黑熊。

“同学,我带你去医务室涂个红药水还是优碘什么的,不然会感染捆菌喔。”张奇廷很爇心地说。

“不用了。”

“我不是坏人啦!你不认识我?没关系,我先跟你自我介绍,我数学系降转经济系的,我叫张奇廷,弓长张,奇怪的奇,朝廷的廷,今年二十二,身高一八八,体重七十八,家有老妈妈,两个大姊姊,兴趣是偷懒,专长会睡觉,头脑很简单,四肢更发达!嗨,对了你是哪一系的?”大黑熊像是唱歌似地抑扬顿挫,两脚还打著拍子,只差没配乐跳起街舞来。

郑雨洁瞄了张奇廷一眼,七百度的近视里,只看到四只大手大脚比来比去,摇得她头昏眼花。她又不想认识大黑熊,他干嘛这么爇心地推销自己?

这个学校什么怪人都有,她收好破碎的眼镜,转身就走。

“喂喂,这位同学──”张奇廷扯住她的背包,“我看你度数好像满深的,没眼镜不方便哦?来,你要去哪里?我带你过马路。”

“我自己会走啦!”郑雨洁往前走,却是走不动。

“过马路不能急的──同学,先看左,再看右,等到没有车子再过去,这好像小学就教过了嘛。”

张奇廷不厌其烦地详加指导,微蹲,帮她看看左边,再看看右边,正好跟她打个照面。

郑雨洁才要看看左边,眼前十公分突然出现一张黝黑的大脸,顶著一头金光闪闪的金色头发,两道浓浓的黑眉毛,两颗黑得发亮的眼珠子,还有一排竹大嘻嘻的白牙齿,如果再把他的脸孔涂黑一点

“哇!”这是哪来的非洲大黑人啊?!

她也不管交通规则了,直接跑过马路。

“喂──同学!”张奇廷大叫一声,手脚更快,大步跨出,在郑雨洁几乎碰到一部SAAB的车头之前,及时把她拉了回来。

SAAB丝毫不减速,打个斜角,直直朝张奇廷和郑雨洁驶来。

“你做什么呀?!”张奇廷大吼一声,抓著郑雨洁往后倒退。

他人高马大,后退闪躲功夫毫不寒糊,很快踩稳下盘,可是郑雨洁还搞不清楚状况,两脚一打结,重心不稳,整个人就往张奇廷扑下去。

“哎唷──”

张奇廷一屁股跌到人行道,大声惨叫。哪个混蛋开车不长眼睛?被车K到很痛的耶!这种开法给他十条人命都不够!

他一股怒气上升,马上推开跌在他肚子上的郑雨洁,像颗大炮弹似地弹跳出去。

郑雨洁摔得晕头转向,在跌下的一瞬间,她感受到大黑熊身上传来的强烈震颤,直觉大黑熊发怒了,加上她视线不清,一时吓得不知所措。

“同学,你站在这里,不要怕。”张奇廷不忘先扶她站好,再气势汹汹地走向SAAB的车主。“喂!等一下,这里划红线不能停车!”

SAAB已经以漂亮的姿势切入,在马路边停好车位,下来一位西装笔挺、头发油亮的中年男士,他形色匆匆,没听到张奇廷的呼喊。

“喂喂!这位先生,请等一下。”张奇廷挡在来人身前,突然眼睛一亮,右拳拍在左掌上,语气兴奋地说:“哎呀呀!这不是常常上CALL-IN节目的曹教授吗?你在电视上骂政府,骂得很有道理,我都在旁边拍手耶!你好,我是经济系的转系生张奇廷,以后打算修你的环境经济学。”

曹国宾勉强拉出一个微笑,脚步不停,“对不起,我现在很忙。”

想走人?张奇廷跳了一步,还是挡在曹国宾前面,笑脸迎人地说:“老师,你再怎么忙,也应该把车子停在正确的位置吧?可别破坏你的良好形象。”

“我去系馆拿份资料,马上就走了!”曹国宾语气有些不耐。

“喔,拿资料?”张奇廷侧出身子,拿右手搭在眉毛前,学孙悟空似地张望一下,笑出白牙,“老师,你临时停车,怎么不打闪光灯?还有你看,这里有一条红线,要是员警杯杯看到了,会开罚单喔。”

曹国宾铁青著脸,不明白何以冒出一个莫名其妙的学生。他举步就走,张奇廷跨了两步,张开两手,又是笑地挡在他面前。

“你做什么?我停一下子而已!”曹国宾有些恼了。

“停半下也不行。你这个停一下上运反交通规则不说,又挡住大家的路。”张奇廷跑到SAAB和后面车子之间,故意踮起脚尖,挪挪屁股,摇摆身子,在中间挤来挤去,“你停车技术是很好啦,可是我们同学过马路可就不方便了。”

围观的学生们都笑了,这位大个子同学说唱俱佳,夸张的动作又吸引了不少也被SAAB挡住去路的同学。

张奇廷回到曹国宾面前,鞠个大躬,堆满笑容说:“老师,请你把车开走。”

曹国宾眼见围观的学生愈来愈多,脸色也愈来愈难看,“我时间宝贵,下午还要赶到竹科演讲,你不懂给人方便吗?”

“老师呀!你这样说就不对了。你自己方便,我们真的很不方便。”张奇廷抱住肚子,挤眉弄眼地说:“哎唷!老师,我现在肚子痛,你给我方便,我可以马上就地方便吗?”

学生们哈哈大笑。

张奇廷也不搞笑了,直起身子说:“老师,你好歹也是公众人物,要是每个同学都学你,只求自己的一时方便,到处乱停车,我们学校还讲求秩序吗?这个国家未来还有希望吗?”

“有这么严重吗?”一位围观的同学大声问道。

张奇廷大声回应说:“这位同学问得好。来!让我问你,假设你家门口三不五时就有人违规停车,造成你出入的不方便,你愿意让他停车吗?”

“不愿意!”

“这就是了。请大家要有同理心,校门口也像是我们的家门口呃,虽然这里不是正门,但是同学进进出出的,既然划了红线,就有它的意义;红线代表公权力,也是我们必需遵守的规范,否则你停一部车,我停一部车,干脆请学校把红线抹掉算了。让一个开车的老师或同学方便,却让上千个同学不方便,你们说这样好不好?”张奇廷高举右臂向前,好像手里握著一支麦克风,等待接收群众回应。

“不好!”学生们笑嘻嘻地大声回答。

“老师,你听到了吗?”张奇廷咧开了笑容。

曹国宾的脸色已经难看至极,以他教授的“尊贵”身分,竟然在此受到一个金发痞子的“侮辱”,他不屑再瞎搅和下去,转身就走。

他坐回SAAB,啪地一声关起车门,急驶而去。

“不拿了?!”张奇廷跑到马路边,右手用力挥舞,左手放在嘴边大声喊道:“老师!一路顺风啊!不要开太快,不然会被超速照相啊!”

围观的学生们大笑,“这家伙应该去演戏。”

有的则是摇头,“他管这么多干嘛?得罪了老师,将来被当掉就不要埋怨。”

大多数的学生则是当作看闹剧,一哄而散,顺畅地穿过马路。

张奇廷完成任务,心情愉快,拍拍手掌,给自己两下掌声,突然感觉手臂有些刺痛,抬起左臂瞧瞧,这才看到自己的伤口,顿时龇牙咧嘴地怪叫一声。

“哎唷,痛死了!刚刚闪战车,跌破皮了”他想起什么似地跳了起来,大眼骨碌碌张望一下,立刻找到目标,冲到郑雨洁前面,“你要不要紧呀?一天跌了两次,一定很痛的,有没有自己呼呼、秀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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