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齮横缰立马道旁,头上高大上翘的鎏金板冠将黑发结笼得一丝不苟,青铜鎏银的护肩和护腕亮灿灿折射着阳光,前胸后背上的五彩花结将厚皮甲胄捆绑结实。桓齮全身上下紧称利落,配上大宛宝马‘椎袭’,真不负威风凛凛上将军的威名。
已经是四、五月间,禾苗翠绿,道路边的团团杏树上结满青涩的杏子。
他望了望函谷关外的广漠平原,目光扫过行进中的穿着黑色盔甲的秦国士兵。正在走过他眼前的是车、步、骑的混合编队,也是秦国最强的战力。木质的战车辚辚开动,车上的驭手神情严肃。车身周围的重装步兵的长戈、长矛、铜钺和铜铍在阳光下发出森寒的光芒。
在上党郡休整完毕的秦国最精锐的兵团,重甲骑兵,也在队列的间走过。他们浑身铁甲黯然黑光,铁黑的面具上饕餮的纹饰显得威武而狰狞。
十五万人的队伍从上党郡出发,在咸阳城外一百五十里集结完成,浩浩荡荡开出了函谷关。秦王拜桓齮为上将军。前将为刚直悍勇的韩程韩蔚阳;左将为老将陆献陆元进;右将为蒙家子侄蒙琛蒙建章;后将王大家族沉稳干练的王科王成济;裨将是秦王钦点小将郭腾郭胜吉。秦国大军军容整肃,士气高昂。经过几次连续的胜利,将士们满眼都是昂扬之气。
桓齮对于第三次挥师东进入赵国境内充满了期待。他渴望他的长剑“蚩风”可以插到赵国更加深入的地方,甚至可以叩响邯郸的大门。和煦的阳光照在身上,让桓齮的脸上微微有些汗意。
他是秦国最年轻的战将,天生高大,臂力过人,一双豹眼。精光外露。他从小就是家族的骄傲,但几年来的连续征战,他已成为秦国的骄傲。
年轻的秦王在咸阳城外送别三军时,一拳砸在他的左胸上,对他说:“上将军,我放你去狩猎山河。你回来时带给我赵国的土地。你的战旗插到哪里,哪里就是我秦国的江山。”
桓齮骄傲的想:“王霸天下,不过如此。不过是用一柄利剑去天下试试刀锋。”
但是当他转头侧身,看向旁边的那匹枣红大马上的样貌平常的汉子时,他的眉头微微的蹙起。这个樊於期是九宫的人,咸阳城里“仰度阁”的掌门人。此次出征,有他跟在左右,桓齮浑身的不自在,就好像附近总有饿狼的目光锁住了他。这种感觉纠缠不去,令他如芒在背。
他又转头看向右边一匹高大的白马上立着的笔直的身影。那人细目消颊,神情淡漠,波澜不惊。他很感激王上为他请到了秦国第一大剑士盖聂。盖聂的随军出征给桓齮吃了颗定心丸。看了一眼盖聂腰间闻名天下的“渊虹”,桓齮一抖身后的披风,不觉心中豪情万丈地想:“虎狼之师,王霸之剑。必是当得起‘锐不可挡’四个字吧!”
樊於期随在军前冷眼旁观。
他对桓齮这样的靠军功上位的大将军还是保持敬畏的。此时此刻,樊於期深刻地感觉到了桓齮的信心满满和踌躇满志。他在心里盘算着如何在九宫仰度阁的任务和作为阴阳家大司命所负有的特殊使命之间平衡计较。
如果两相对比,九宫的任务来的简单直接,无非是做桓齮的督军,推动他攻破邯郸,一举拿下赵国。但身为阴阳家的大司命,樊於期要用桓齮这十五万锐卒给秦国薪火蔓延的国运泼一瓢冷水,把它浇灭在赵国的沃野上。
这是何等难以取舍的矛盾啊。
樊於期轻夹马肚,趋近桓齮,谦卑地问道:“大将军连日来行不解带,是否需要休息一下。”
桓齮撇了一眼樊於期并未答话。他觉得这家伙如果把身上的铠甲脱掉,一定和路边的农民没什么两样。
“大将军此次排兵布阵恐怕已经是胸有成竹了吧?!”樊於期继续说道。
“不可说,”桓齮竖起食指轻轻地晃了晃:“李牧啊,可不好对付。刚刚从匈奴草原上下来的兵也不好对付。只怕他们是带着狼性的。我们要想一想。好好的想一想。对付狼要用狐狸的脑子才行啊!”
樊於期口中轻轻吐了个“诺”字便恭敬地退后两个马身,继续匀速跟着大军行进。
日过正午,太阳很热烈的划过南方的天空,四周升起薄薄的云气,一道暗青色的长云横亘在与之相对的北部天空。樊於期眯起眼睛瞄了一会太阳周围的天象,不动声色地在心中打了一挂‘云气占’。结果竟然与离开栎阳那夜所得‘月占’的‘大凶’极为吻合。樊於期面无表情地垂下酸胀的眼睛,不禁在心中默默冷笑。
邵易和风洛棠走后,作为公孙直的林煜通过和公子嘉的攀谈,加之多方打探,终于搞明白九宫和九宫在咸阳的仰度阁其实是秦国最大的谍报系统。仰度阁有一整套隐秘而诡异的联络方式。男的密探叫做“渡蜓”,女的叫做“渡蝶”。人数之众几乎像蛛网一样遍布天下。恐怕赵国的邯郸城中也少不得仰度阁的精心布置。
公子嘉告诉林煜,九宫咸阳仰度阁的代号‘阁主’的有传闻说可能就是樊於期。没想到在现代中学语文课本里都出现过的樊於期在历史上还有这样一个隐秘的身份。而且林煜听说,这次桓齮大军中,樊於期随军在行。“难道九宫这样组织的人也要由暗转明了?”林煜百思不得其解。
已是掌灯时分,林煜仍然枯坐黑暗的帐中。忽然有人一掀帐帘弯腰闯进来,口中轻呼着“煜哥”。
林煜单臂一撑,开心地跃起,右手一把攥住来人左臂,低语道:“煖辰,你终于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