渝州城,天祥街。
怡人的阳光倾泄而下,让原本寒冷的冬季变得温暖少许,街上的行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安景背着小药箱,提着一盒刚买回来的糕点,向着家中走去。
那镇邪剑则继续埋回了乱坟岗,他总觉得那镇邪剑十分的古怪,古怪到让他有些害怕,放在身边始终是一个隐患。
而此次在镇邪剑的‘帮助’之下,他也终于踏入了第五境。
手中无剑,心中有剑。
第五境,在江湖当中便是最顶尖的剑客,号称当世剑仙。
天下最厉害的五大剑仙,皆是第五境的存在。
至今江湖中还没有任何一个剑客到达了第六境,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到达第六境,便可以称之为天下第一剑客,近数百年来,也只有剑魔和剑神两大顶尖的剑客触摸到了这一层次。
第五境之难,便让安景停留了三年,最后还是在镇邪剑之下才参悟出来,那第六镜更是玄乎其玄,玄奥无比。
剑道总纲上写,第六境乃是手中无剑,心中亦无剑。
手中没有剑,心中没有剑,那也是剑客?
这到底是是一种什么样的境界?
“算了,不去想了,反正来人方长,还早的很。”
安景摇了摇头。
以他现在的年龄和根骨,假以时日到达第六境的机会还是很大的。
就在这时,前方突然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街角上一老儒生漫步在黄昏街上,单手背后,手中拿着一根鱼竿还有一个鱼篓,穿的十分朴素,并不起眼,好似旁人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这个人存在似得。
但是安景却一眼就看到那人,正是李复周。
“姑爷,这是问诊归来?”
李复周也是看到了安景,笑了笑道。
“是啊,近些日子天气变寒,便有许多人害了病,不得不出来。”
安景点了点头,感慨道:“三爷近来也是十分繁忙啊,昨夜我还想找三爷喝上两杯,都是没有机会。”
李复周看了安景一眼,心中则是有些诧异,以前这小大夫宁愿和韩文新那小子出去吃酒,都不愿意在家中和他推杯换盏,今日这是怎么了?
几天看不到自己,莫非还念叨起来了?
“也算不上忙,最近迷上了垂钓,姑爷若是想要喝酒,老朽恭敬不如从命了,正好晚上还有了下酒菜。”
李复周说着,还将鱼篓提了提。
“是吗?”
安景笑了笑,“那感情好啊,我们今天好好喝喝,爷俩畅怀一下心事。”
看着李复周那心如止水的神情,肯定不可能是钓鱼那么简单,以前也没有见他如此迷恋钓鱼,定是因为魔教事宜操劳了起来。
这李复周的心机太过深沉了,而且做事滴水不漏,无迹可寻,安景想要从他的口中套话,那几乎没有任何希望。
能够成为人宗之主,当真是有两把刷子。
就是不知道这魔教教主是何方人物,竟然镇得住这只老狐狸。
说着,两人并肩而行,向着家中走去。
一路闲谈着,看似相谈甚欢,彷如往年知己,但内里都是隐而不发,深藏不露,心怀鬼胎。
假假真真,真真假假,说的都是假话,但都是不露痕迹。
这一幕,不由得让安景感慨一句:豆瓣评分9.0。
两人踩着夕阳的余辉,不知不觉已经回到了济世堂。
“你个狗东西,下次再将我的袜子叼走,我就红烧了你!”
檀云正拿着棍子指着蹲在地上的小黑仔,看到两人走回来,手中的动作都是一顿,“三爷,姑爷,你们回来了.......”
李复周将手中的鱼篓递给了檀云,吩咐道:“回来了,这有几条鱼,你去杀了。”
“好,我现在就去。”
檀云接过鱼篓,看的眼睛都带着光,随后快步向着灶房走去了。
看着檀云背影,安景不禁摇了摇头,感叹道:“脑子里装不下的东西,就只能用肚子来装了。”
李复周不禁觉得颇为有趣,忍不住抚须笑道:“姑爷还真是妙语连珠,甚是懂她啊。”
.........
膳堂,桌子上。
桌子上是热气腾腾的红烧鱼,一锅鲜美的豆腐鱼汤,清炒白菜,肉沫茄子。
除此之外,还有两壶热好的酒。
“今天咱们爷俩好好喝一杯,谈谈心事,唠唠家长里短。”
安景拿出了两个杯子。
李复周看着桌子上家常便饭,再听到安景此话,心中不由得道:虽然这小大夫不是江湖中人,而且与自己的身份更是天差地别,除了几分滑头之位,人还是不错的。
而自己每日除了看书,勾栏听曲之外,倒是没有其他烦心的事。
这样平凡,简单,温馨的生活,还真是让人回味,难以忘怀。
也正是因为此,让自己的三花趋向于圆满,逐渐合一。
恍惚家,李复周暗暗感叹了起来,“来,姑爷,今天我们好好喝一个。”
说着,他便给安景杯子中倒满了酒。
“好。”
安景点了点头,心中却是不禁暗自感叹。
魔教人宗的宗主给自己倒酒,江湖当中能够享受这样殊荣的,应该不超过五人吧,这李老头上道,可惜了是魔教中人。
若不是魔教的话,说不定等到数月后,还能和他结交一番。
在大燕,魔教的名声可不好,而且曾经还组成过叛军,安景可从没想过当反贼。
两人碰了一杯,随后一饮而尽。
赵青梅则优雅端庄的坐在一旁,小口小口抿着饭菜,时不时抬起头看着对面的安景,嘴角便露出一丝笑意。
“不会有人和你抢。”
李复周猛地瞟了一眼旁边的檀云,脸色顿时一板道。
檀云插不上话,只是不断扒着碗中的饭,就连脸颊上黏着饭粒好似都没发觉,不多时一碗饭已经快要见底了。
颇有种,人生苦短再来一碗的意境。
听到李复周的话,檀云身子一抖,连忙低着头,变得慢条斯理了起来。
安景心中暗道:“除了不够机灵之外,她还特别能吃。”
平日吃饭的时候,檀云也是一个人的量比安景和赵青梅两人的都多,最关键的是饭前饭后还要吃糕点.......
“三爷,我听说年关后你就要去玉京城了?”安景夹了一片鱼道。
李复周点了点头,“没错,到时候和周先明一同,也算有个伴。”
距离年关也没有个几天了,而且此去玉京城还有一个月的路程。
玉京城之行,他来大燕主要目的之一。
安景听到这,心中微微松了口气。
在他看来,李复周愿意离开是最好的,否则天天还要防着家贼,太过消耗心力了,尤其是这个家贼的实力目前还在他之上。
“那还真是可惜了。”
安景面上却是惋惜道。
李复周抚须轻笑道:“姑爷若也赶考的话,说不定今年倒是可以和周先明一同进京赶考。”
“赶考就算了。”
安景摆了摆手,心中却是暗道:“就算赶考,那也不能和你一起,魔教之人实在是太危险了,况且家中还有美娇娘,谁要去做那状元郎?”
檀云似乎吃了七八成饱,缓了口气,在旁小声道:“我听说姑爷和小姐说,那周先生有机会中的状元?”
对于周先明情报,并没有经过她的手,所以他并不清楚周先明的底细。
李复周笑了笑道:“状元吗?这就要看命了,而且中了状元也未必是好事。”
安景点了点头:“对,状元可能会被抓去当驸马。”
“当驸马岂不是好事?”檀云听到安景的话,有些迷糊了起来,难道娶了公主还不好吗?
赵青梅也是一脸的不解,看向了安景。
而此刻的李复舟手中端起酒杯,轻轻眯了一口,没有说话。
当了驸马是好啊,但是就再也不能勾栏听曲了........
“说起这状元啊,我倒是想起了一个故事。”
安景干笑了两声,挑开话题道:“你们要不要听。”
“听听听,姑爷你快讲。”檀云顿时来了兴趣。
“夫君,你讲的故事应该会很有趣吧?”赵青梅眼睛也是一眨一眨。
“以前经常听周先明说书,那今日就让我也说上一段好了。”
安景干咳两声,随后才娓娓道来:“话说从前有个林子,林子中有个书生,每日都随意在林子当中寻个位置坐下,然后读到天黑。
这日黄昏,书生正在读书,读到夕阳遍地时高呼:“少年易老学难成,一寸光阴不可轻。”,就在这时,一道“吱吱”叫声随风而来,书生抬起头来,只见一团白影扑面而至,那是一只晶莹通白的小狐狸,雪白得一尘不染,两只眼珠溜溜而动,口里哀声连连。
说也来怪,小狐狸奔到书生面前时,竟兀自停住脚步,气喘吁吁的。
书生一把抓住小狐狸,只见小狐狸雪白的后腿上,斜斜地插着一支箭,鲜血顺着箭头沽沽而下,染红了一片。
只见小狐哀鸣几声,双目看着书生,似乎写满了哀怜与乞求。
书生叹一口气:“小狐狸啊小狐狸,你是怎么伤的如此重……”
书生说着,找到一些破布和酒水,给小狐狸伤口止了血,只见那小狐狸双眼看向了面前的书生,眼里写满了凄美与感谢。
书生叹了口气,轻抚狐狸,缓缓说道:“小狐狸,快躲起来,别让人家欺负你。”
小狐狸顺着衣袖一溜而下,跛着腿,竟通人性,前腿合一朝书生作一个稽首,吱吱几声,随后便化成了一道白影钻入了山林当中。
书生看着小狐狸的背影,喃喃念道:“少年易老学难成,一寸光阴不可轻......”
说着说着,‘啪’地一声,手中书册掉到地上都没有察觉到。”
说到这里的时候,安景顿了顿。
“后来呢?姑爷?”檀云瞪大了眼睛连忙问道:“这个世界真有狐仙吗?”
李复周也是被安景的故事所吸引,眼眸当中带着一丝好奇。
安景想了想,道:“后来啊,后来那书生考上了状元,娶了当朝的公主,成为驸马,怎么样?这个是不是一个很美的故事?”
“什么嘛。”
檀云听到这,顿时觉得有些无趣,“我想要听小狐狸的故事,我觉得她可比小黑仔可爱多了。”
“不,小黑仔更加可爱。”
安景摇了摇头,道:“狐狸的肉不好吃......”
“汪汪!汪汪!”
小黑仔听到安景嘴里喊着自己名字,当下对着他就是狂吠起来。
“应该还有后续吧?”赵青梅顾盼生姿,轻笑道:“那小狐狸还一直没有报恩呢,夫君,你快说。”
安景微微颔首,“是啊,就在书生成亲的当晚,他身边的小丫鬟冲进了洞房,走到书生身前一稽首,言已然报过昔日恩情,随后眼睛里满是泪珠,向他告别,礼罢退至大庭深处,翩翩起舞,但见皎皎月下,白衣胜雪,似梦似幻,舞到深处,丫鬟吱吱而鸣,声声凄然。”
檀云恍然大悟,随后心中觉得有些难过起来,“那个丫鬟就是狐仙,她是准备报恩的啊。”
李复周听后,倒是若有所思了起来。
安景自顾自的倒了一杯酒水,道:“从那晚后,再也没见过丫鬟,有人传说,在远山深处,夕照时分,总能看到有人在翩翩起舞,书生也差人寻过无数次,再没找到过….....”
李复周举起酒杯,似笑非笑道:“姑爷,讲的故事还真是凄美,不知可曾想过这狐仙报恩?”
“坊间传闻,当不得真。”安景摆了摆手,随后望着那眰恦所在,道:“再说了,狐仙哪有我家夫人美?”
赵青梅美目含着笑意,低头不语。
倒是檀云似乎陷入其中,神情有些低落起来。
.........
玉京城,岳府。
游廊回环,府邸幽深。
“大人,老爷在里面等候多时了,请。”
此时,一个美貌的侍女在前方引路,后方则是一个面容干枯,身形消瘦的老者。
这老者不是旁人,正是蒋三甲。
相较于在渝州城,脸色却是苍白了不少,而且满头的白发有增添了许多,看着便感觉憔悴了。
“多谢。”
蒋三甲微微点了点头,随后抬步进入。
堂内,丝竹之声悦耳,几个曼妙的歌姬正在翩翩起舞,而岳廷陈正悠然的坐在上方,手指轻轻扣在案几上,似乎附和着那丝竹之声。
看到蒋三甲进来,岳廷陈挥了挥手事宜歌姬退下,“蒋大人,快,快坐,我等你等的可是好辛苦啊。”
“岳大人客气了,因为一些琐事耽搁了,失礼了。”
蒋三甲抱了抱拳,随后坐了下来,旁边美貌的侍女连忙上前斟酒。
若是寻常,他定然是不会来参加这高雅之士所举行的酒宴,但岳廷陈是为他平反的牵线之人,这恩情却是不小。
“不碍事,不碍事。”
岳廷陈轻笑一声,道:“蒋大人忍辱负重多年,如今也算是否极泰来,再成正果了。”
蒋三甲淡淡的道:“人生起落,反反复复罢了。”
此刻的他,历经这一次事情,已然是看透了许多。
“蒋大人说的是,心境已然超脱,非常人能比,不怪乎二殿下如此看重蒋大人。”
岳廷陈一脸肃穆的道。
蒋三甲沉默了半晌,道:“此次蒋某能够沉冤昭雪,还要多谢二殿下才是。”
庙堂之中,都是清楚,眼前的岳廷陈就是二殿下赵梦台的党羽爪牙,此次为他平反看似是岳廷陈,真正背后的人就是赵梦台。
岳廷陈深吸一口气,道:“二殿下知道蒋大人高风亮节,品行端正,定是蒙冤不白之冤,奈何朝堂之上......蒋大人应该也清楚,他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直到近来此事逐渐平息了,二殿下才能谏言。”
蒋三甲抱了抱拳,道:“此次平反,蒋三甲铭记在心,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蒋三甲可不是傻子,赵梦台为他平反,其中必定有深意。
“哎,其实有件事,也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岳廷陈叹了口气道。
蒋三甲心中一动,面上依旧没有变化,道:“但说无妨。”
他知道,这才是岳廷陈今日召见他来的重点。
岳廷陈顿了顿,才道:“你应该知晓,二殿下为人皇铸造这锁龙井之事,此事事关大燕王朝命脉,而除此之外,还有六处封印,如今法喜寺一处封印破坏,镇灵之器之一的镇邪剑被取走,锁龙井也是发生了动荡。”
“二殿下生怕再引起波折,所以想要取回那镇邪剑,但那镇邪剑被神秘高手鬼剑客取走.........”
果然!
蒋三甲听到岳廷陈的话,心中泛起了一抹冷笑。
二殿下为自己平反是假,看来想要知道剑客周先明讯息才是真。
锁龙井建造后,就算是其他六处封印尽皆破碎,也是不影响地脉,口中说是想要取回镇邪剑,其中恐怕是另有心思。
若是一般人,很难猜出赵梦台的心思,但是蒋三甲却是一清二楚。
赵梦台野心勃勃,心机深沉,早在数十年前就开始布局江湖,所以对于江湖当中的事情知晓的一清二楚。
周先明出手过数次,气机暴露了出去,定然是被赵梦台查清了底细,知道他修炼的便是大罗派的大罗心法,想要谋取周先明手中的大罗心法。
虽然周先明手中的大罗心法是残篇,但若是想要合成《玉皇经》,就必须要得到此心法。
赵梦台要这大罗心法确实无用,但是却可以当做筹码和真一教用来交换。
真一教乃是国教,在庙堂还是江湖都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若是能够得到真一教鼎力帮助的话,那么赵梦台的野望说不定就有很大机会实现了。
“其实说来惭愧。”
蒋三甲放下手中酒杯,道:“其实,我对于鬼剑客的身份也是一无所知。”
他说的这倒是真话,除了知道那鬼剑客叫做周先明之外,他什么也不清楚,甚至蒋三甲心中也清楚连名字可能都是假的.......
岳廷陈笑了笑,道:“蒋大人真是说笑了,其实二殿下只想要取回镇邪剑残身,若是那鬼剑客愿意交出来的话,二殿下也不会亏待于他,甚至曾经劈开地牢,连杀两个玄衣卫的案底都能抹除,还他一个自由之身.......”
安景因为劈开地牢,杀死甘岳和张霜,其实自己本身也是被玄衣卫通缉之人。
蒋三甲沉声道:“不是蒋某不说,蒋某真的不清楚。”
岳廷陈听到蒋三甲这话,眉头微微一皱,但很快便舒展开来,“蒋大人真的不愿意告知吗?”
那剑客可以说帮助了蒋三甲数次,尤其是曾经一剑劈开了地牢,若是没有深厚的关系,怎么可能劫天牢?
在燕国,江湖人士不到万不得已也不会去触碰朝廷底线,毕竟还有玄衣卫挂在头上,时时刻刻的警醒着他们。
而且蒋三甲是鬼谷派传人,最擅长的便是测算卜卦,怎么可能会不知道那剑客的身份?
“真的不清楚,如何告知?”蒋三甲摇了摇头。
他说真话,反而没人会信。
岳廷陈深深吸了口气,幽幽的道:“既然蒋大人这样说,那我也就不再勉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