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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个月,公司新来的那个公关部总监,叫艾米。不叫Amy,就叫艾米。
因为她的本名就是这个。
可是,公司里几乎所有的人都称呼她“Amy”。4A广告公司里的男人女人们,如果你问他们的中文名叫什么,他们估计要从钱包里掏出身份证来看一看。最惊悚的是坐在封新对面的那个每天粘着三厘米假睫毛的胖女人,她叫自己“Rose”。有一次,封新亲耳听到她对另一个同事说:“哦,亲爱的,帮我去‘Paris贝甜’买个‘芝士cake’好吗?”
真是惊世骇俗。
只有她,只有她是不一样的。
“大家好,我叫艾米,刚从洛杉矶的分公司回国……”
开会的时候,封新听得清清楚楚,她叫自己艾米,而不是Amy。
所以……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注意她的?其实也不是,和公司里其他男同事一样,封新最初注意到她,绝对是因为她的身材和样貌。
当艾米第一次走进公司的时候,封新正在茶水间倒水。某一瞬间,有一股奇怪的心电感应,他莫名地感觉到了周围的磁场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伴随着一阵小喧哗声,他转过身,朝走廊探了探头。
一个陌生女人走在主管旁边,她穿着黑色薄外衣,披着有些微卷的头发。
挎着一只黑色皮质单肩包,没有明显logo,但是绝对是个高级货。她踩着一双黑色高跟鞋,随意地捋了捋头发。
出于对身高的敏感,封新的眼睛是把尺。
“173?”封新仰着头想着。
“哎哟!”突然,一声惨叫打乱了封新的思绪。正盯着艾米看的小杨忘记关饮水机的开关,被漫出来的水烫伤了手。
“嘿,就这点出息。”封新嘲笑他。
渐渐地,午后茶水间里的女人们把八卦话题从“创意部主管是不是gay”转到了艾米身上。
“喂,我和你们说哦,她脚上那双高跟鞋,对,那双黑色漆皮的。MiuMiu的新款,8400!前几天刚在杭州大厦看到。”
“哎哟,这有什么啦。我身上这件小外套,前阵子香港买的。也要3000多。”是Rose的声音。
正在搅拌咖啡的封新不由得推了推眼镜。前几天,他无意间经过Rose的办公桌,被电脑耳机里传来的“叮咚叮咚”的淘宝旺旺声吸引了注意力。
那时正是午休时间,办公室里没什么人,他闲着没事,就好奇地瞥了一眼。
聊天窗口闪动着的,是Rose忘记关掉的和淘宝卖家的对话框。
“这件38块的小外套就包个邮嘛。”
“亲,不好意思哦,满100才包邮哦。”
“你的店在上海,快递费很便宜的。”
“亲,实在不好意思哦,实在不好包哦。”
“亲,还在吗?”
“亲?”
“好啦,亲,给你包邮啦。”
封新看着此时正坦然自若地“炫耀”着淘宝小外套的Rose,突然又对她肃然起敬起来。
冥冥中,封新觉得艾米和眼前这群茶水间里的女人是不同的。艾米从来不去员工的茶水间,她自己的办公室就有咖啡机。她的办公室是半开放式的,每次封新经过的时候,都会看到玻璃墙里艾米高挑的身影,有时在接电话,有时边喝咖啡边看文件。
她好美,只是,和封新无关,也不会有交集。
在这个城市里,小滚是封新最好的朋友。他们以前是邻居,光着屁股在楼道里跑到大,同一所小学,同一所中学,直到高中他们才分开。封新把小滚视为自己的蓝颜知己,铁哥们儿,因为有一些事情,他只会对小滚一个人说,也只有对他说。
周末的上午,大街上的车流比往常要少一些。封新坐上开往郊区的公交车,准备去看看小滚。
小滚是个狂热派,对任何事情都是三分钟热度。高考没考好,为了读本科选了“环境工程”这个冷门的专业,毕业自然也找不到什么合适的工作。
但是,恰恰相反,毕业一年多,他已经换了五六份工作了,而且还是自己提出辞职的。
他现在的工作是在游乐场里当专业摄像员。专拍游客玩跳楼机和过山车时的狰狞表情——或许还有走光。
因为学校组织春游的关系,所以春天的杭州乐园比往常要热闹很多。
封新挤进人群,朝小滚打招呼。
“嘿,你等下啊,拍完这轮我就休息了。”小滚朝封新挥手。
封新点了点头,找了个台阶坐了下来,托着下巴发呆。
“滴——滴——”跳楼机发出警报声。然后,10人座的跳楼机渐渐升到高空。突然,伴随着少女们的尖叫声,跳楼机以自由落体的速度往下掉,然后,又稳稳地停住。
封新眯着眼睛,看着那些被悬在高空中无辜的小孩。
完毕,少男少女们作鸟兽散,小滚拿着手持扩音器冷冷地喊着:“要照片的同学到这里来取哦,20块钱一张,包塑封!”他一连喊了两遍,并没有人过来要照片,于是,他关掉扩音器,朝封新小跑过去。
“我说你,这个工作无不无聊啊。”封新托着下巴,嘴巴里咬着吸管吸着可乐。
“你懂什么,我这叫职业摄影师!讲技术的好不。”小滚朝封新翻了一个白眼,“对了,今天怎么这么好心来找我,不会是想问我借钱吧?!”
“滚你的。那个……你最近谈恋爱了没?”封新抬了抬眼睛。
“拜托,我刚被劈腿半个月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还没有痊愈呢,不要来揭我伤疤了。”小滚叹气,过了一会儿,他用一种疑惑但又肯定的眼神看着封新,“难道……难道你谈恋爱了?”
“你觉得可能吗?”封新无奈地看着小滚。
“不可能。”小滚果断地摇了摇头。
对于封新不谈恋爱的原因,小滚觉得,性格、身高……这些都不是最主要的问题。他认为最关键的在于——封新已经22岁,至今还和父母住在一起。
用他的话说就是:“你想啊,一个22岁有独立经济能力的男人,居然还和父母住在一起,晚上的娱乐是和父母一起看泡沫连续剧和《新闻联播》,多么可怕!关键是,不能带女孩回家,每次吃完饭,说的是‘我要回家了,我爸妈还在家里等我’,而不是‘要不,去我家坐坐?’。多么扫兴!这样的感情怎么会有进展!要是在麦当劳和咖啡厅就可以谈恋爱的话,这个城市029里就没有剩女了!”
对于小滚说的,封新一半表示赞同,另一半也保持中立的态度。
因为,他还是觉得,没有人和自己谈恋爱,应该……还是自己的原因吧?
那天下午,封新捧着一沓资料到文印室复印。
“哎?
A4纸没有了,你帮我去对面的柜子里拿一下,在第5格。”刚来实习的文印小秘书掀开复印机的盖子。
“嗯,好的。”封新应和着走到柜子前面。
那壁柜覆盖了一整面墙,第5格是最顶端的一格,封新用手够了一下,没够着。然后他踮了踮脚,还是没能够着。他转身看了一眼比他个子还小的实习小秘书,尴尬地杵在了那儿,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这个时候,一个温柔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拿什么?我帮你。”是一个女生的声音。
封新转过头,是艾米。他像是被吓住了,小声地说:“第5格上面的A4纸。”
“嗯。”艾米踮起高跟鞋,轻而易举地够到了那沓A4纸。
“刚好我也要打印文件。”艾米朝封新笑了笑。
“……是……吗?”封新捏着衣服扣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是公关部的吗?”艾米看着眼前这个个子比她矮半个头的小男生。
“不是,是客户部的。”
“哦,难怪没见过你呢。我想,我们部门的同事,我应该都认识了呢。”
“嗯。”封新羞涩地对着艾米笑笑。
下班,周围的同事陆续刷卡走人。封新依旧坐在办公桌前整理上个季度的客户表格。他习惯性地在下班后加一小会儿班,避开电梯高峰,也整理一下今天做的事情。
当他整理好表格,走出写字楼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他穿过马路,朝着对面的公交车站走去。
突然,有人走上来拍了一下他的右肩,他下意识地转过头,却没有看到人。
“嘿,骗住你了。”艾米站在了他的左边。
“哎?艾……艾总监好。”封新推了推黑框眼镜。
“噗。”艾米一听就笑了出来,“叫我艾米就好,我们部门的人都没你这么叫我的。”
马路上车水马龙,高楼里渐渐亮起万家灯火。
“吃饭了吗?一起去吃吧。”
“啊?好……好啊。”封新忐忑地答应道。
公司附近的那条路上,有好多大大小小的餐馆。封新边走边想着哪家餐厅比较好,艾米却停了下来。
“就这家好了。”她指了指对面的那家拉面店。
只是一家非常普通的拉面店,在店里吃饭的好多都是学生。店里一台破旧的24寸电视机随意地播放着新闻频道,狭小的店铺里显得有些嘈杂。
封新找了位子坐了下来,某一刹那,他们四目相对,封新尴尬地笑了笑。
刚要开口,艾米像是知道他想说什么似的,说:“不用自我介绍啦,我知道你叫封新,今天中午我看到你别在身上的名牌了。”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不一会儿,老板就把面端上来了。
“哇。”艾米看着碗里的大片牛肉和香菜叶子,突然发出一阵惊叹声,“我在美国的时候,做梦都想吃一碗这样的牛肉面啊。”
“哈哈,那你多吃一点,今天我请客。”封新看着她笑的样子,顿时卸下了心防。
“真的吗?谢啦。”艾米大方地说。像是美国人的口吻,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吃到一半,面上的汤汁一不小心滴在了艾米的衣服上。
“啊?这里没有餐巾纸吗?”艾米在桌上找着。
“没事,我这里有。”封新边说边从背包里掏出一大盒500抽的面纸。
“你平常都带那么多的餐巾纸出门啊?”艾米忍不住笑了。
封新心虚地点了点头。
“哎,不过,这个牌子……好像就是公司里用的那个啊?”
回到家,妈妈正在收拾饭桌。
“哎哟,现在的物价真是越来越贵了,原来那种400抽的面巾纸,只要五块多就够了。现在,买3盒的优惠装都要二十多块!不过啦,新新公司那种面巾纸最好,质量老好的。新新啊,下次再拿几盒回来嘛,反正你们是大公司,也不在乎这种小东西的。哎?新新,你怎么一回家就到房间里去了啦?”
封新把那盒面巾纸扔在客厅的沙发上,然后默不作声地跑到自己的房间里,背靠在房门上。
哦,上帝,他做了一个画十字的手势。
确实应该搬出去住了,否则公司的那些面巾纸都要遭殃。
对肖宇来说,这个星期最大的打击,不是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接到一个订单,而是——居然连石头都找到女朋友了!